白瓷的煙灰缸裡攢了一層薄灰,像是蒙在每個人心上的一層陰霾。
隻聽嗵的一聲,衛生間傳來巨響。
“舅媽沒事吧?”
許一冉第一個跑過去敲門,門是鎖着的,敲了幾下都沒有動靜,可卻能聽見悉悉窣窣人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在播放些什麼。
衛生間是單面磨砂門,從外面隻能看見裡面模糊的人影,人是躺在地上的。
她忙喊媽媽拿家裡的備用鑰匙。
一番折騰,幾人将門打開。
舅媽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她手機被摔到了靠門牆的側邊,背面朝上。
許爸爸和許媽媽上前扶人,許一冉默默将手機撿起。
正面翻開,一段視頻正在播放。
這視頻許一冉看過,還不止一遍。在表哥卧室的櫃子裡、櫃子外,還有在警察局裡。視頻裡,表哥正蹲着身子,抖着手将女孩的身子翻轉過來。
許一冉關掉視頻,發現這是一個浏覽器。搜索欄上還挂着舅媽打過的字,她搜的是“毀滅證據和包庇罪要被判幾年”,彈出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鍊接,打開鍊接,就能看見表哥當天穿過的牛仔褲緩緩入鏡。
視頻經過剪輯,全程沒有人聲,從表哥處理屍體開始。
倘若是不知道真相的人看過視頻,隻會覺得這是一場沒有底線的表演型犯罪,是表哥自己殺人後處理屍體并将視頻拍下嚣張放肆地放到網上。
視頻散播到網上。
輿論因此而發酵。
自诩正義的人群會拿起武器口誅筆伐。
她都不敢想象,接下來會有怎樣鋪天蓋地的惡意席卷而來。
像是一場讓人不寒而栗的噩夢。
“一冉你怎麼還在原地愣着,我們要送你舅媽去醫院。”媽媽注意到她的異常,側過身來詢問,“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許一冉迅速關掉屏幕,将屏幕摔裂了一個角的手機緊緊攥着。
“我在看,看那些人有多壞……”
*
“突發性心肌梗塞。”
“病人急需做手術,有直系親屬嗎,需要簽字。”
沒有直系親屬。
唯一的直系親屬,還在監獄裡。
特殊情況,許媽媽代為簽字。看着舅媽被推入手術室,屬于搶救中的綠燈亮起。畫面似乎和曾經她将服用安眠藥的表哥送來醫院的那一幕重合。
上一次是表哥,這一次是舅媽。
她都隻能這樣茫然無助地守在外面,等候結果。
“這事兒得和文武說,能不能和警察申請讓他過來醫院探望。”
許一冉:“我剛才聯系過警方了。”
她将表哥處理屍體的視頻被剪輯散播到網上的事情告訴父母,“大部分帖子已經被屏蔽掉,但網絡熱議還是很嚴重,我看過評論區,表哥所在的診所和家裡的地址已經被扒到網上了。”
“等舅媽手術後,還是先住院一段時間。”
“手機就别給她了。”
“警方那邊怎麼說,你哥哥可以過來嗎?”
“警察說應該可以。不過要走流程,可能下午、也許是晚上。”
因為一起自首的陳幾默越獄,表哥的看守更為嚴格,但因為出了視頻外洩的特殊情況,加上病重的是表哥的媽媽,出于人道主義,表哥被允許在警方陪同下過來探望。
“這視頻,會不會是那小子放到網上的?”許爸爸猜測,“是不是他覺得光小霍坐牢不夠,還想要報複?”
“他越獄……是不是還想做什麼?”
“不是他。視頻經過剪輯,放視頻的人隻希望大家注意力在表哥身上,如果是陳幾默,他不會專門把王章全和任來的半截身子和對話給裁剪掉。”
況且,那家夥,昨天還來過她們家。
陳幾默越獄,一方面是想要像她求證他的猜測,另一方面也是對警方調查的不信任,王章全已經出國,即使有視頻證據和表哥的口供,抓捕行動也相當困難。但許一冉和他講過她幾次重生的經過,已經說動他今天回去自首,以那個家夥的性格,他不會做多餘的事情。
舅媽被送進手術室,表哥被送進看守所。
她在這個時間段重生了三次,接近真相,疑惑得到解答,可最後的結果卻是一次較一次的糟糕。
看着緊閉的手術室門,許一冉心底第一次産生疑問:她的選擇,真的是對的嗎?
她想起小南山上,表哥的問題,起初她為不解,現在卻也陷入到同樣的迷茫當中:
“如果有一個選擇題擺在你的面前,沒有任何一個選項是正确答案,你會選擇哪一個?”
“沒有正确答案的選項?”
“是要保護他人,還是保護自己,亦或是保護你的親人們?”
她終于明白,有些事,從一開始就沒有完全正确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