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冉果斷找了個垃圾桶,先吐為敬。
動靜稍微有點大,還引起門外爸爸媽媽的注意,特别是媽媽,還大聲問了一句:“一冉,你在房間咕咕叨叨什麼呢?”
“沒、沒事。”
許一冉拖着虛弱的身體回到課桌邊,疲憊道:“舅媽也不會這麼說話,麻煩你正常一點!算了,你不用當我舅媽。”
“哦。”
陳幾默又慢吞吞應了一聲,他不用再演戲,就雙手合十托腮看着許一冉,聽她将那段說都說不利索的解釋反反複複重複幾遍。等許一冉磨練到有些流暢後,又忍不住将目光放到旁邊這個不怎麼稱職卻是唯一一個的觀衆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怎麼樣?”
他直起後脊,雙手抱胸,問了一個犀利的問題:“這套說辭,你覺得她會相信嗎?”
“說服不了自己的說辭又怎麼能去騙别人?”
“你想過後果嗎?”
“能騙住是善意的謊言,不能騙住便是惡意的蒙蔽。”
他目光幽深:“如果是我,我情願一開始就被告知真相。”
“哪怕這是一個噩耗?”
“哪怕這是一個噩耗。”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當失敗的對話預設,以至于演練完信心沒有增加的同時,心虛感還加倍了。所以當舅媽打開門的時候,許一冉還沒想好要怎樣開口。
反而是舅媽眼露詫異,先開了口:“一冉怎麼一個人來了?文武不在你們家嗎?”
“啊?”
“難道不是?”舅媽察覺到許一冉的驚訝,更疑惑了。
許一冉正準備說不是,可餘光瞄到正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人,男人發際線很高,頭發抹了發膠梳成大背頭,正咧着嘴朝她笑,露出門牙上的一道锃亮的豁口。
許一冉:“沒錯,表哥在我們家呢。”
“那他怎麼沒來?”
“昨天晚上有事情,表哥休息晚了,現在還在補覺。但我想着舅媽應該回來了,怕舅媽擔心,就專門過來,爸媽也說中午想喊舅媽一起到我家吃飯。”
果然危急時刻更能激發人的潛能,許一冉臨場編起說辭來相當鎮定。而她這次要騙的人不再是舅媽,而是盧世輝。
在看到盧世輝的第一時刻,許一冉就知道自己失誤了。
她應該将盧世輝是被安排在永安市監視表哥的人的這件事更早地說出來,可昨天事情太亂,加上她缺少指控盧世輝的依據,最後選擇先将這件事放下。
她内心也抱有幻想,認為馮會芳的出現能絆住盧世輝,讓他的注意力不在表哥身上。這是幾次重生帶給她的疏忽大意,前幾次盧世輝雖然被安排留在永安市,但并未認真監視過表哥。
可誰能想到這一次,他反應這樣快。
表哥前腳進警察局,他後腳就來找舅媽打聽情況。
這套說辭舅媽是相信了,她笑着道:“好,不過我才回家。等我稍微拾掇一下,跟你一起過去。文武也真是的,越大越沒個樣子,做妹妹的都早早起床了,他一個當哥哥的還不好好樹立榜樣。”
不樹立榜樣的原因,也許是沒法樹立呢?
盧世輝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許一冉,他手上車鑰匙轉動,對着霍母道:“我開了車,我送你們過去吧?”
“不許。”
趕在舅媽答應前,許一冉飛快拒絕道:“舅媽,昨天這人我見過。他因為欺負同學,在學校搞校園暴力被我舉報去警察局了。他媽媽當時也過去了,還扇了他一巴掌。”
被媽媽扇了一巴掌。
盧世輝嘴皮子一抽,他還是低估霍文武這個表妹牙尖嘴利的程度。他幹咳了一聲:“你看錯了,如果和我長得差不多,你看到的應該是我哥王章全。他是個不成器的混混,總喜歡用我的名義搞事情。”
這下是兩邊對峙,各說各有理。
許一冉堅持說見過盧世輝,盧世輝堅持說她見的是他哥。
她當然還有辦法指認盧世輝,比如在警察局備案難道還能留假姓名?亦或者還有被他欺負過的魏曉雄、程高幾人的作證。可這樣一來話題扯長,主旨就變成在舅媽面前戳穿盧世輝真面目。
這不是許一冉想要的,她眼下隻想更快将舅媽從盧世輝身邊帶走。
見舅媽表情還有些猶豫,她便挑長輩最不喜歡的部分說:“反正就是和他長差不多的一個人搞校園暴力,不過他媽媽是個好人,還說如果早認識幾年,可以帶我去雲川市的夜無眠會所漲漲見識。”
“那種地方可不能去!”舅媽果然上鈎,手指貼着許一冉的腦門點點點,“你這丫頭什麼好賴壞賴都分不清嗎?那種地方都是些有錢人買酒買小姐的場所,這是路過看一眼都嫌髒的地方,你還想着進去漲漲見識。等一會我見着你媽媽了,非和她說這件事不可!”
盧世輝臉色沉了下來。
夜無眠會所卻是不是什麼好地方。可這是他媽媽以前上班的場所,被霍母這樣拿來說教,他心裡多少有點不好受。
霍母一心想着要說教許一冉,又不願她在外人面前丢了醜,便不好意思叫盧世輝送了,她道:“阿輝就不麻煩你送我們了。我帶着一冉打車過去。辛苦你跑來一趟了。”
被叫到小名,盧世輝臉色稍微好看一點,但也沒轉晴到哪裡去。
他對着霍母倉促點頭,不過在離開路過許一冉身邊時,他刻意壓低了嗓音,語露威脅:“你最好祈禱,你那該死的表哥,是真的躺在床上睡覺。而不是在什麼其他地方。”
許一冉心頭一跳,下意識對上男人眯起的三角眼。
他顴骨很寬,面中有一個鼻孔很大的蒜頭鼻,一張一縮時能看見裡面根根分明的鼻毛。從下往上看,男人眼神兇厲,鼻孔裡噴出的氣仿佛要壓在她的身上,這種骨子裡的狠辣和壓迫又讓她回想起六年後在燒烤店裡被他用啤酒瓶砸頭的那一晚,
對視的一瞬間,她以為他會怒起對她動手。
可他并沒有。
隻是緊咬着後槽牙,冷笑道:“他要是去了别的地方,會被連累的可不止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