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冉到程高給的地址,是馬路邊上的一所老式居民樓。這是教師在家裡辦的自費自習室和托管班。
她過去詢問,魏曉雄果然已經離開。
從這裡回魏曉雄家是一條主街道,許一冉便順着這條街找人。
魏曉雄不會刻意走小路,盧世輝要整他大概會是從這條主幹道将他拖去小巷子裡。
這時天色已經黑下來,各個拐角的巷子裡都黑洞洞,有的還沒有路燈,像是一張張會吞人的巨口,許一冉挨個路過,但并沒有發現。
她一路小跑,已經快跑到魏曉雄的家門口,期間還遇到過在這片地區巡邏的警車,這應該是程高的報警起了作用。
汗水順着額角流下,模糊在她的眼睫毛上,眼睛像是被蟄了一下,有種幹幹的疼痛。
她揉了一下眼睛,等再睜開時她注意到斜前方一家正在施工的商場外,停了一輛軍綠色的越野車。
那是蟾蜍皮上一種綠到發黑的顔色。
許一冉不懂車,但這個型号和顔色她很熟悉——和飛馳在馬路上,将她一下子從斑馬線撞飛的那輛車是同一個款式。
型号、顔色都一模一樣。
全身的骨骼仿佛又開始重新咯吱作響。
施工大樓外有綠網鋪就的圍線,還沒刷漆的水泥色高樓看着就令人望而生畏,這本不是該引起許一冉注意的地方,但因為那輛軍綠色的越野車,許一冉越過圍線。
希望是她的感覺錯了,她心裡這樣想。
可越走進施工大樓,裡面沉悶的撞擊聲就越發明顯。
許一冉站在牆壁側面,她朝裡面望去——
樓内的底角位置,有四個青年圍着,裡面看不清楚,但最外側有一個人的側臉,許一冉是認得的,盧世輝,是那個家夥。
一種突然而至的明悟,在斑馬線上她被狠狠撞飛出去的那一下并非巧合,而是盧世輝蓄意的報複,是謀殺。
一股冷意密密麻麻地冷意爬上心頭,她是第一次真正相信了程高、楊麗等人的話。他們說,那個家夥背後勢力很大,警察老師都不管。
楊麗和程高沒有相信她看似玩笑的預言,她卻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對兩人在盧世輝上的判斷沒有盡信。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這隻是一場惡性的校園暴力或者霸淩。
但事實遠比她想象的要可怕。
在他的指示下有人願意不顧後果拿刀捅傷同學,更有願意舍命開車撞人,這不是校園暴力,而是徹徹底底的hei社會。
這樣的膽大妄為,她此前也隻是在那個敢在警局邊燒烤店裡挑事的光頭身上見過。事情已經超出許一冉的預計範圍。
許一冉意識到,她必須趕快離開,将警察帶過來。
也許隻有警察,才能稍微震懾一下這些家夥。
正準備離開,胳膊卻被一隻大手扯住,往前猛地一帶,她就這樣毫無反抗能力地摔了進去。
左胳膊蹭破了一片皮,火辣辣的疼,但許一冉顧不上傷口,她朝身後看去,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刀疤臉,他有一雙吊梢的厲眼,他看過來的時候她渾身的汗毛都快要豎起來。
那雙鼠灰色的眼睛,好像能夠殺人。
他道:“我在車上看見這個女人跑來這裡,她剛就站在旁邊偷看。”
剛才圍着牆角的幾個青年都轉身過來,露出底角蜷縮起來的人,他頭上流着血,半邊臉上的血塊已經青得發紫,眼睛被錘得漲成了燈泡。
唯一隻得慶幸的是,他還沒被人捅刀子,慘兮兮的傷口隻停留在皮肉。
盧世輝走到許一冉的面前,他拎着她的頭發将她提起來,
“這麼漂亮的妞,怎麼想不開過來給哥們幾個送菜?”
旁邊,是露骨的哄笑聲。
他油膩的手指滑過許一冉的臉頰,她感到一陣惡寒。等她的目光對上盧世輝的眼睛,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再次油然而生。
如果面前的這個人,年紀再大一點、身材走樣、肥頭大耳、高高的啤酒肚挺起來,她突然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個家夥,自己其實是認識的——
六年後王章全的表弟,在燒烤店聚衆鬧事的元兇,那個喝點小酒就敢肆無忌憚強掠小姑娘的惡胚。
她潔白的襯衫領口被那人用手硬生生扯着,他丢了她的頭發,想要撕開她的衣服。
許一冉反應也快,她按住他的手指:“你不能動我,我們家和王叔叔家是世交。”
盧世輝果然沒再動手動腳,他松開她,語氣遲疑:“你是哪家的?”
他身邊,幾個小弟都面面相觑。
他們也都是第一次聽說,盧世輝的本家。
許一冉整理好衣服,輕哼一聲:“你剛剛把我弄疼了,我回去就讓爸爸把這件事給王叔叔說!”
“之前王叔叔還說,你比章全哥哥優秀,說我們兩家可以聯姻,我瞧都是騙人的!”
“你這家夥,分明是個隻會蠻幹的大塊頭,還在外面喜歡招三惹四的!”
她做過記者,專門練習過話術和說辭,許一冉在這方面做的很好,每次危急關頭,她都可以冷靜下來,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引導人主動往自己設想的方向思考。
果然盧世輝就上套了,“你是董家的小閨女?”
許一冉别開視線:“我叫佩文。”
董家的小閨女,王章全未來的便宜老婆,這人許一冉熟啊!
盧世輝一拍腦門:“咳,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嘛!佩文妹妹可千萬行行好,這次就放我一馬。”
他一股腦便直接說了:“王章全那賊小子就是惹了事才往國外躲,他心虛!說是得往外頭先避避風頭,還得留老子替他擦屁股,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