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咚喝完奶茶,程六娘有些不自在,她還從來沒有如此大口的喝着自己本不喜歡的飲品,哪怕是宮裡賞賜下來的桂寒針,自己也是要細細品的。現在---她甚至想學着村婦用袖子擦擦嘴,真羞恥。
老婦人指指地上的毯子,示意她睡下去,程六覺得自己還得再做一次努力,她把奶茶放下,比劃着自己走,再雙手下拜,做求告的姿态,想想這裡的禮節是單手放在胸前彎腰,她也學着躬身不已,老婦這回給的反應是白她一眼,躺下去。背對她。
“哼,蠢貨!隻會用銀子的嬌貴人兒,想救你你也不一定有造化。”
程六還是聽不懂,她很喪氣,這些人要拿自己做什麼她不知道,沒有太過分的舉動讓她猜想有多種,扁了扁嘴,還是不情願的挪過去,躺下,這回她雖然也疲憊卻沒有睡着,鞋子都沒有脫,僵硬到不敢翻身,直到外面什麼聲音也沒有了,老婦和小孩子的鼾聲也很均勻,程六娘拿定了主意。
睡在最外邊兒,不防備她,那---她坐起來,再聽聽,确定沒有動靜,才蹑手蹑腳的到帳子門口,想想燕廖的春天還是寒冷,就順手摸到了剛剛老婦出來披的毯子,摸索着取掉門簾上的木棍,本想放下,剛才的狼嚎在腦中響起,她又握緊了,出來老婦的帳子,她以為一切做得悄無聲息,卻不知道,她還沒有走出帳子,老婦就睜開了眼睛,暗自搖頭,這樣就算能逃掉,也會凍死在外邊,成了群狼的夜食。
她每一步都走的異常小心,遠處的犬吠和不知道是羊牛還是其他什麼的聲音,在她耳邊無限放大,變成狼嚎以及比郎更可怕的動物餓了尋找野物的嚎叫。她為什麼要出來,“乳母”說,别踏足不能确定安全的區域,她就是因為不懂世間兇險,她說身份再尊貴,這個世界也不适合女子生存,她還說---她說的自己聽不懂的話太多,自己----怎麼就沒有聽到心裡去呢。
彎月下星星搖搖欲墜,她不敢去裡面偷馬,隻能步行,跌跌撞撞走出半裡路,薄底兒的鞋子好像被磨透了,每一步都硌的腳疼,身上的毯子過于挺括,也過于粗糙,不停往下掉不說,還磨的她脖子又疼又癢,她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罪,她幾乎要哭了,可是這時候,沒有人幫她逃出這草原。
她無比想念父親,程驸馬那時---嗯,自己還是受過罪的。自己是幾歲?五歲還是六歲,或者---七歲?啊娘---不,是那個女人,她的乳母,對,是乳母,父親就是這麼說的,她瘋瘋癫癫,更早不能照顧自己,兩三天吃不上飯是常事兒,那些來家裡的漢子們,提着褲子從她們床都沒有的房子裡出來的時候,要是高興,就會給一兩個銅闆兒,或者一半個窩頭,更多時候,他們不隻什麼都不給,還會用那種她一輩子也不願想起的笑低頭看着自己,她記得最清晰,最惡心的那個人說的是,用不了三四年,又有不用銀子的娼了,還是嫩的,他等着。那人臨走時候摸她的那一把,惡心的感覺一直到現在還有,自己---怎麼就忘了呢?是好日子過的太久了。
那時候她不懂什麼意思,現在---她明白了,也甯可想不起來——不,那不是她的人生,她的人生是二公主和程家二爺的掌上明珠,錦衣玉食,金尊玉貴---思及此她忍痛加快了腳步。
“哎呀!”
她想捂住嘴已經來不及,這回踩中的可能是尖銳的石頭,應該流血了,然而她顧不得,狗被驚的叫聲四起,帳篷裡也有了動靜,她要跑起來,跑出去。可是沒有往前幾步,先是毯子滑落,再是另外一隻腳也被紮破,撲到在地,幸好棍子擋在身前,隻是手掌受傷,臉沒有蹭到砂石地上。
“真有膽子,我錯估計了你!”
他們甚至沒有都出來捉她,隻有那個親近手下獨自過來,不是跑,隻是大踏步,幾步就在她身後了,他笑着,說什麼,程六娘聽不懂,隻是驚恐回望黑影,看不清他的臉上表情——這語氣---是要打自己嘛。
手下拎起她如同捉一隻雞崽子,怎麼來的怎麼回去,他沒有進帳篷,而是把程六扔在白天燒火的牛糞灰燼裡。
“我們不像漢人,在乎女子名節,講什麼處子不處子的,那我就教訓教訓你,馴服了,回去再讓主子處置你也一樣。”
聲音很大,可是是說給首領聽到,還有獰笑,程六娘仿佛回到小時候,那些漢子,都是這樣笑着進屋子,或者這樣笑着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