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學長你在聽嗎。”

他想起來了。

他在墓園門口公交站見到餘一笙的那一天，餘一笙說的是“去見一個朋友”。

自己之所以對餘一笙的手機号感到熟悉，也是因為他整理墓園資料，無意間看到白明瑜的家屬聯系人那一欄裡，寫的就是餘一笙的号碼。

餘一笙，柳昊，白明瑜三人高中曾是朋友。

白明瑜卻在2014年12月死亡，但對學校宣稱轉學。

柳昊還沉浸在悲傷裡，一轉頭看到楊齊淼白着一張臉，冷不丁地站在他身後，吓得他後退了好幾步。

“你怎麼在這。”剛說完又想起餘一笙好像曾經和他說過，楊齊淼在墓園上班。他摸着鼻子緩解尴尬，“想起來了。”

怎麼這麼巧，正好在這個墓園。

他和妻子打算去海外旅遊度蜜月，怕來不及清明節回來所以提前來掃墓，沒想到就這麼水靈靈的和楊齊淼給撞上。

楊齊淼卻沒接他話茬，雙眼直直地盯着墓碑上面那張照片，又将視線移到柳昊帶來的那一小支櫻花樹枝。

心中一個猜測讓他暈眩，天地萬物隻剩黑白二色，他忍着心口的苦悶，顫抖着伸出手，指着那個墓碑問柳昊，“這個人的父母呢。”

柳昊被楊齊淼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一頭霧水，怎麼一上來就問候人家死者父母的。

但轉念一想，就楊齊淼與餘一笙這關系，反正以後遲早會知道。故也坦白，“都沒了，白父進了監獄，白母瘋癫進了精神病院，哥哥也車禍死了。”

這一家人怎麼命苦呢，他想起好兄弟從小病痛纏身，2014年明明有治療方案，卻沒想到身體突然惡化，最後一個人死在國外的手術台上。

得知白明瑜死了的消息後，餘一笙和他還在這墓園大鬧了一場。這麼一想，楊齊淼當時也在一旁。

如今物是人非，一個埋在地下，一個腦子不正常。

柳昊吸了吸鼻子，把眼淚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眨眼間，雪花就這麼一大片一大片地從天而落，落在柳昊的臉上化成水。

柳昊哎喲一聲，摸了把臉，心想他還沒哭，老天爺就給他來一把水了。

這雪越下越大，能見度還越來越低，再呆下去怕不是一個不小心摔了就直接磕别人墓碑上。

他招呼楊齊淼去躲雪，卻見楊齊淼那副魂不守舍的呆樣，腳像紮根在地上一樣一動不動。

柳昊皺着眉，暗歎一聲不好，忘了楊齊淼腦子不好使，下雨都不會往屋裡跑。

忽地，一聲猝不及防的閃電從天而降，劈在不遠處的樹林裡，炸得柳昊兩邊耳朵生疼，他抱着腦袋蹲在地上耳朵什麼都聽不清。

柳昊心裡痛罵，1月份打雷，這比在墓園遇鬼還罕見。

然而，楊齊淼像是終于被這雷給吓醒了，擡腿就跑。

柳昊眯着眼，大雪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見楊齊淼終于動彈了，還以為這孩子腦子終于正常，知道大雪天要躲雪了。

卻沒曾想這人往的是墓園門口那跑去，他楊齊淼楊齊淼的大喊着，那人卻像是瘋了般在暴雪中狂奔，越喊越遠。

程曉柔舉着傘，遠遠就看到自己那雪中蹲着的傻丈夫。

她張嘴問道，“楊齊淼怎麼也在這，剛剛還見到他上了公交車。”

她原本想着問楊齊淼要不要雨傘，卻見那人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般，步履匆匆，徑直沖向停靠在路邊的公交車。

柳昊一肚子無語，“不知道，他本來腦子就怪怪的。”

程曉柔笑笑，“看起來好像是有什麼急事的樣子，你要不要和餘一笙說一聲。”

“不用吧。”柳昊卻不以為然，“他以前就這樣。”太正常才不正常。

正值中午，公交車上的乘客比其他時間段來得多。司機被這詭異的天氣給逼出一頭汗，車窗外面飄着鵝毛大雪，能見度又低，退是不可能退的，停在半路上更是危險。

但即使他開了幾十年這條路線，也不得不提着膽開，生怕一個不小心車子就打滑葬送了一車子的性命。

楊齊淼望着窗外那灰蒙蒙的一片，手上一遍又一遍機械地重複撥通林宥的号碼，對方卻始終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他心亂成一團麻，怎麼也捋不清。

林宥為什麼要瞞着其他人假死？

自己又為什麼會在林宥這醒來？

難不成自己其實在高考那天就遭遇事故昏迷。

他知道林宥有許多事情都在瞞着他，但他不敢相信甚至連林宥這個身份都是假的。

看柳昊那副樣子，似乎并不知道“白明瑜”還活着。

那餘一笙呢？餘一笙知道這事嗎？

甚至如果“白明瑜”還活着的話，那地裡埋着的是誰？

他不明白，林宥如果真的知道他高考失蹤的原因的話，為什麼一直不肯告訴他，明明和他一起生活的林宥是最清楚他對尋找記憶的執念。

難道自己的痛苦是林宥的開心的養料嗎？

楊齊淼挨在車窗上，眼底迷茫又無助。

公交車比平時還要多花了十分鐘才到了山下，楊齊淼又換了一輛的士，才到林宥家門口。

然而還沒走到門口，就被門衛攔下。門衛倒是認識楊齊淼，客客氣氣地說林宥不在家，讓楊齊淼回去。

楊齊淼冷着一張臉，眉眼一片冰涼，“那我等他回來。”

雪還在下，回過神來竟已沒過他腳踝。

楊齊淼冷得渾身發抖，他走得着急，沒穿外套就出來，在這零下十多度的室外竟然隻穿着一件衛衣。他蹲在林宥家大門口，盡量把自己卷成一個球減少熱量散失，卻依舊無法阻止逐漸僵硬的關節。

門衛哪敢讓楊齊淼在門口這樣被雪埋。

這天寒地凍的，一個不留神人都有可能被凍走。

他趕緊上報，不一會就來了四個保镖圍住楊齊淼，勸他趕緊離開。

楊齊淼鼻子被凍得通紅，身上落滿了雪，像是自虐般蹲在門口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