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郡也快了……”

商陸垂着頭，瞥了一眼商老，雙手攪弄着衣擺，“南陽王妃派了個婢女照顧南陽王，那婢女起初不知道這是疫毒，後來無意間聽見了我與許副将的談話，結果鑽狗洞跑了，許副将一路尋到那婢女的家中，封了整個村子，豈料村中幾個惡棍逃了出來，現在整個南陽郡也人心惶惶的……”

“你怎麼不早說？”商老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我……我太難了！”商陸張嘴就嚎，“這幾日謝将軍生死未蔔，長公主又茶飯不思，南陽王卧病在床，就連王妃也躲進了佛堂閉門不出，師父，徒兒從未擔過如此重任，這幾日我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一大圈了……”

商老一掌就要拍下，商陸閃身躲到姜玖身後。

姜玖思緒這才回歸，“商老，莫要怪商陸了，一切都是本宮的疏忽，本宮不該消沉這麼久，您先治好謝将軍，之後的事，再從長計議。”

商老睕了商陸一眼，對姜玖拱了拱手，“長公主，謝将軍雖已脫離危險，但身子依舊虛弱，之後興許還會發熱，咳嗽，甚至昏迷不醒，但都無甚大礙，隻要對症下藥即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調理身子……”

頓了頓，他輕歎，“隻是，這幾月，謝将軍不可過度勞累，舞刀弄劍更是大忌，若其他将士感染了疫毒，同樣需要時間恢複，可要是北魏得知消息，趁此再犯我南梁，這……”

氣氛一時間沉寂壓抑。

姜玖斂眉，“商老，建康那邊交給本宮，謝家軍，就拜托您了，至于北魏，本宮會設法應對，所幸南陽郡消息封鎖及時，胡人短時間内不至于再犯，事情總要解決的，一件一件來。”

臨危不亂，算是給商老吃了一劑定心丸。

之後幾日，謝祁經曆過幾度昏迷，謝家軍的将士也陸續中招。

商老帶着商陸連軸轉，而姜玖則一直守在謝祁身邊，直至他病情開始穩定轉好。

一方别院，謝祁咳聲陣陣，頗為狼狽。

見姜玖端着粥進門，他急忙将用過的錦帕往枕下塞。

姜玖繞過屏風，放下托盤，端起粥碗在他身邊坐下。

“我…..咳咳，我自己來。”他有些羞赧。

姜玖輕笑，“忍着作甚？商老說了，咳痰是排疫毒的，不必拘謹。”

“我……我多日未曾沐浴，身上着實不太好聞，又狼狽至此，姜玖，不若，你先别管我，等我好了，等我清爽些，你再來見我？”

“你在趕我走？”

“不是……咳咳，”謝祁嗓音沙啞，一着急，聲音帶上了些诙諧，“我怕你嫌棄我……”

姜玖勾唇，舀起清粥，吹了吹，順勢喂到他的唇邊，“既然你說，都聽得見，那我在你昏迷時對你做了些什麼，你也應該能感受得到。”

可太能感受得到了！

謝祁登時紅了耳尖。

他乖乖張口，吞下清粥，輕咳一聲，企圖轉移話題。

豈料姜玖又補了一刀，“你哪裡我沒看過？别羞。”

！！！

倒反天罡！

血色湧上雙頰，謝祁眉心一蹙，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反駁。

“發熱時我需用清酒打濕錦帕，替你擦拭身體，絕非在觊觎你的樣貌趁人之危，你知道的。”

她歪了歪頭，眼底的狡黠令他的尴尬無處遁形。

謝祁成功捕捉到了那句“觊觎你的樣貌”。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敢置信道，“我……樣貌如何？”

姜玖被他的舉動逗笑，輕輕吐出兩個字，“好看。”

見他無辜蹙眉，姜玖又舀了一勺清粥送到他唇邊，“就是清瘦了些，好好吃飯，把身體養好，會更好看。”

謝祁受到了鼓舞。

他直接端起姜玖手中的碗，仰頭一飲而盡。

姜玖有片刻的愣怔。

見他憨憨一笑，她也皺眉發笑，聲音短促而寵溺。

“乖，”她擡手搓了搓他的臉頰，“這樣我離開了，也能安心不少。”

“你要走？”謝祁猛地扯住她的衣袖。

“嗯，之前放溫喬彧的死士回魏國時，我安插了幾個暗影閣的探子，探子被溫喬賢發現，下了追殺令，其中有一個拼死送回了消息，魏國朝堂已經被溫喬賢盡收囊中，他決心背水一戰，所以放出了溫喬彧身中疫毒客死建康的消息。”

“所以，他要撕毀和談書，再度發兵南梁？”謝祁松開指尖，神色一凜。

前後不過一瞬，他身上凜冽之氣當即回歸。

“發兵是遲早的事，南陽郡眼下水深火熱，消息恐怕早已傳入魏國，建康的暗影閣如何我尚未可知，所以必須要回去一趟。”

姜玖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現在你上不了戰場，不僅你，謝家軍的将士都無法迎戰，商老說了，感染疫毒者至少要修養三個月左右，這三個月，将士們不得操兵演練，直至完全恢複，恢複後，穿上盔甲拿起武器也許一月時間适應，所以謝祁，你我分工必須明确，我替你争取四個月時間恢複兵力，你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切莫一意孤行。”

“你打算如何做？”

見他臉上漾起憂色，姜玖起身，執起錦帕替他擦了擦唇角。

她單手捏着他的下颌，傾身靠近，在他唇角輕柔一吻，“别多想，我會愛惜自己。”

在謝祁驚愕的注視中，她嫣然一笑，“謝祁，我可以對你負責，但有個前提，你必須按照我說的做，别給我添亂。”

說完這句，她又吻了吻他的額頭。

謝祁的溫柔僵在了臉上。

慢慢地，他褪去震驚，唇角勾起一抹苦澀。

姜玖的性格，他何其熟悉？即便曆經生死，她依舊清醒自持。

她看破了他的心動，也曾為他哭得肝腸寸斷。

她接納自己的脆弱，允許自己短暫地沉淪，也在可控範圍内孤注一擲，随心所欲。

可這些與複仇相比，太過渺小。

是他親手将她的胃口喂大，如今，大到他需要将自己獻上，才能堪堪令她滿足。

當然，在他可能成為她的阻礙時，她也會毫不留情，斬斷牽扯。

所幸，她還願意用花言巧語來穩住他……

謝祁靜靜望着姜玖，聲音磁沉低柔，“嗯，不給你添亂。”

姜玖一笑，擡手捏了捏他的腮幫子，“乖乖養着，别企圖打探建康的消息。”

她走得毫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