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房果然早已人去樓空。
除了桌子下紫紅色的朱砂碎片外,白栖枝什麼都沒留下,什麼都沒拿走。
“她肯定還沒有跑出多遠!快追!”林聽瀾怒吼道,“必須把人給我找回來!”
“是!”
深秋天涼。
白栖枝走在街上,謹小慎微地留意着身後有沒有家仆追來,寬大的衣袍都被風撐開,活像一隻脫了線的風筝,在街上快步行走着。
她仍過着如來從長平出來、到淮安之前的那種生活——什麼也沒帶地來到了林府,什麼也沒帶地逃出了林府。渾身上下都空蕩蕩,喘息着她那為自己搏來的大口大口的自由,以及忍受着心中那點子微不足道的鈍痛,在風中肆意飄零。
白栖枝知道沈忘塵和林聽瀾不會這麼快就發現她出逃的事實。
所以至少、至少讓老天爺再給她留些時間,讓她能再看一眼香玉坊的大家。
香玉坊内,衆人還在歡呼雀躍,等待着白栖枝回來,大家好好湊在一起高興一下。
蓦地,李素染感覺有一道目光射在自己身上。
她循着方向轉頭望,就看見白栖枝站在她曾窺視過香玉坊的那個小巷,緊咬着下唇,面色灰白地看着他們。
東家?
李素染悄悄退出熱鬧的人群,獨自朝白栖枝走去。
小巷的陰影内,白栖枝扶牆而立,看着李素染緩緩走來。
那人站在與她一線之隔的陽光下,見到她,一臉訝異:“東家,你臉色怎麼看起來這麼不好,是生病了麼?”說着,李素染就要去拉她的手,“在這裡站着做什麼,坊裡的大家還等着您回去呢,您……”
看着白栖枝抽離到身後的手,李素染愣了一下,随即心思通透,忙低聲問道:“東家,怎麼了?”
“我要走了。”白栖枝的嗓子啞了一片。
李素染隻聽她努力安撫着顫抖的嗓音,佯裝一臉平靜道:“抱歉啊,慶功宴我可能是辦不成了,就讓大家去林聽瀾拿賞錢吧,此次諸位于林家有功,林聽瀾不會不發放獎賞的,就讓大家去找他吧。”
說完,她轉身要跑,卻被李素染攥住手腕。
李素染聽她這副交代後事的口氣,心中一悸,剛要開口,就聽着身後香玉坊門口處傳來林家家仆的聲音:“白小姐在麼?大爺要請她回府,還請她快快出來。”
來者語氣不善,一副要拿人的模樣,随後白栖枝一臉驚慌,一副趕忙要逃的模樣
李素染就算再傻也明白眼下是出了大事了。
她攥住白栖枝纖細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暗處,用自己的身形将她嚴絲合縫地擋住,以免她被那些人看到。
“枝枝,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
此時此刻,她不再是白栖枝的下屬,而是一位真正關心白栖枝的阿姊,她需要知道白栖枝回林家之後到底出了什麼事,否則她也很難幫她。
“李阿姊。”白栖枝感動地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一字一句有條不紊地簡述着她在沈忘塵院子裡聽到的那些争吵。
“他們要囚禁我,他們要讓我給他們誕下子嗣。可是阿姊,我不願,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我不想被困在林家的深宅大院裡,我……”
肩頭猛地被狠狠推搡一把,白栖枝話音戛然而止,驚愕地擡頭看向李素染。
隻見李素染冷着一張臉,從高處俯視着她,漆黑沒有一絲情感的的瞳孔中正好覆蓋了她張脆弱白皙的小臉。
白栖枝的心蓦地沉了下去——她就知道,就算她是香玉坊的東家,可這香玉坊到底還是林聽瀾手中的産業,她們沒必要冒着被林聽瀾遷怒的危險幫她。
她們也是要生活的啊……
白栖枝在苦笑一聲,就在她準備被李素染抓回香玉坊後,耳邊蓦地響起一聲低呵——
“快走!”
白栖枝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素染,隻見她似是想對她笑一下,可緊繃的嘴角早就抿成一條直線。
她努力緩和下心情,對白栖枝暗道:“東家,快逃!”
說着,又趕緊推搡了白栖枝一把,催促道:“我要回去了,那些人見我這個店主不在店中肯定會起疑心的。你放心,此時我們幾個肯定與您站在同一條線上,你不用管我們,快逃,逃得遠遠的,永遠也不要回來!”
白栖枝忍了好久的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她擡起衣袖狠狠擦了擦眼淚。
“保重!”
說完,白栖枝轉身朝着巷子裡飛快逃去,她身影瘦小,一眨眼便隐沒在人海裡不見蹤影。
李素染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朝香玉坊的門口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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