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有富幾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在他那些颠三倒四的話語中,白栖枝大概了解他是因為不滿被她威脅,又不滿她獨占市場從而心存妒忌,在某一日聽從了下人的挑撥,這才找人将她綁架。
他本想着關她五日讓她長長記性,到時候再讓人放她走,沒想到她竟自己趁人不備率先逃了出去。
五日後,錢有富派人去那個破茅草屋放人,卻發現門被撞碎,屋内空無一人,隻有血迹蜿蜒在地。那兩日還下了雨,屋外泥裡的血迹被雨水沖刷,他們都不知道她究竟逃到了哪兒。
自那之後,他就在沒睡過一個好覺,生怕被她發現,被她尋仇。
時間回到三日前,他本以為萬事大吉,沒有人再記得這件事,然而當他與他的小湘紅作别,打算從小巷子裡偷溜回家後,卻被人一棍子從後面敲暈,然後……
就是無休無止的折磨,直至今日方休。
聽完這段話,白栖枝擡手,漸漸解了錢有富眼前的黑布條。
光線刺進來的一刹錢有富猛地閉眼,直到熟悉了這燈光,他才緩緩開眼。
“小、小白老闆!”
“嗯,是我。”白栖枝兀自認下。她舉着燈,躬身湊近錢有富的臉,慢條斯理地笑問道,“錢老闆,滴水刑的滋味,不錯吧?”
兩人四目相對,白栖枝一雙眼眸在燈火得映照下,幽黑得深不見底。
錢有富不知綁他來的人究竟是誰,眼下見白栖枝自行承認,便認作是她,開口求饒道:“小白老闆,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膽,是我狗眼看人低,您放了我吧,我求求您放了我吧,從今往後,我錢有富再不敢和您争了,求您您放過我吧。”
“不急。”白栖枝還有些細節仍存疑問,她話鋒一轉,起身抽離,繼而又慢條斯理地問他道,“錢老闆,方才你說你是被下人哄騙,對于那個下人的底細,你知曉多少,可還熟識?”
“我……”錢有富吞吞吐吐。
刷——
飄搖的燈火距離錢有富的眼瞳隻有半寸不到,隻消白栖枝輕輕吹上一口氣,火苗便能灼了錢有富的眼。
“不許欺瞞。”白栖枝道。
錢有富急忙求饒:“沒、沒,小白老闆,我哪裡敢騙您呢!隻是那個下人我實在是不太熟,您想啊——我錢家,加上那桃妝軒,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幾百個仆從,我哪兒有時間記得他們去啊?您說我對他知曉多少,算不算熟識,我這怎麼回答您啊?不若這樣,您先放了我,我回去慢慢地查,等一有消息立馬通知您,如何?”
白栖枝微微皺眉一笑,睨着他嬌嗔道:“不熟識不知曉錢老闆就敢這樣聽之信之,倘若熟識了知曉了,那人要錢老闆置我于死地,錢老闆豈不是更要聽其擺布?錢老闆這般聽風就是雨,實在是太讓我信不過了……”
“不會的白老闆!”錢有富狗腿地恭維着,“您身後有林家,還有節度使家的二公子和二小姐,我怎麼敢至您于死地呢,我……”
白栖枝冷冷道:“我的事,不要牽扯到旁人。”
“是是是!”錢有富疊聲應道。
呸——錢有富再心裡大罵道——若不是你身後有林聽瀾和宋長宴幫襯着,憑你一個女子,如何能做到如今這等地步?還說不要牽扯到旁人,難道時至今日,你牽扯的還算少麼!
他如是想着,面上還仍保持那幅狗腿似的笑容:“白老闆,您看,我要想抓到是誰陷害我……哦,不,是陷害您的那個罪人,是不是得先回家盤問下人。既然如此,您不如給我松綁,讓我回家去好好盤問教訓,也算是能為小白老闆您出一份力。”
白栖枝沒回話。
她又拿起手中的布條将錢有富的眼綁上。
錢有富恨不得破口大罵,白栖枝卻搶先他一步道:“你先别急,我自然會放你,隻是不是現在。勞煩錢老闆再忍一時苦,稍後我會讓人放您出去的。”
錢有富在心裡罵罵咧咧地閉嘴了。
白栖枝自然是沒有放人的資格,她要去求沈忘塵。
屋内,沈忘塵正躺在貴妃榻上好整以暇地閉目養神。
仿佛知道她回來求他似得,沈忘塵聽到下人通報後便微笑着睜眼,朝着門外溫聲道:“既然是枝枝啊,那就進來吧,日後不必讓下人通報了。”
白栖枝應聲輕輕推門。
眼近年關風雪重,這門隻開了個小縫兒,風雪就拼了命地往裡頭灌。
饒是沈忘塵隻坐在裡屋,被這冷風一吹,仿佛受不住似得,登時凍得嗆咳起來。
白栖枝趕緊将門關上:“沈哥哥。”
沈忘塵道:“如何?枝枝可是見着了?”
白栖枝低聲應道:“見到了。”她頓了頓,“沈哥哥,可否能允枝枝一個不情之請?”
“什麼?”
“能不能……放了錢老闆?”
沈忘塵略略擡眉。
隻聽白栖枝垂眸解釋道:“錢老闆到底是桃妝軒的東家,日後枝枝生意上估計還要和他往來,此般将他這番折辱,他必定會記恨于心,恐怕日後香玉坊與桃妝軒便再無來往可能。可倘若我們現在趁着他尚對我們有幾份懼意,讓他為我們做事,再加以安撫,或許日後兩家還有合作的可能。還請沈哥哥放了錢老闆罷。”
白栖枝說到這兒便不說了,隻低垂着頭,一副快要哭了的神色。
自己親手培養徒弟還得自己來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