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枝是用頭叩的大門。
這幾日的遭遇簡直叫她不成人形,要不是林聽瀾率先反應過來叫人給她松綁,估計她現在還得被綁得像個蟲子一樣,在地上緩慢蠕動。
再看到她渾身是血的回來,兩人真的吓壞了。
剛被松綁之後,林聽瀾也不嫌髒,把她拽起來打轉一樣翻來覆去的看,确定她沒缺胳膊少腿後才狠狠松了口氣,問她這幾日究竟去哪了,害的他和沈忘塵好找。
說實話,白栖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綁到哪裡去了,所以當林聽瀾問她是怎麼回來的時候,她也隻能撓撓臉頰,含糊不清地傻笑道:
“是運哦。因為運氣比較好所以就回來了。”
隻是運嗎?
沈忘塵緊緊凝視着白栖枝不置可否,可看着她身上幾欲見骨的傷痕,眼中的心痛卻藏不住地如潮水般溢出。
“去洗洗吧。”他說,“一直這麼髒着,傷口會潰爛的。”
“好哦。”身上鮮血淋漓,白栖枝隻是笑,“等枝枝沐浴後再跟兩位哥哥彙報一下這兩天的情形,那枝枝就先去了,一會兒見。”
雲淡風輕得仿佛隻是出去玩了一樣。
兩人對視一眼,沒敢多說,隻是點頭任她去了。
“忘塵,你說她是不是……”林聽瀾指了指頭部。
沈忘塵搖搖頭。
兩人暫定先回屋内,有什麼事待到白栖枝沐浴梳洗過後再說。
可許久,下人們都沒來傳報,兩人又忍不住有些暗暗擔心,生怕她再出什麼事,最後暫定由沈忘塵過去代為慰問。
一近浴堂,沈忘塵就見着衆人皆候在門外,就連同白栖枝關系最好的春花都沒能進去,隻能在外頭不安地惴惴踱步。
“沈公子。”見到沈忘塵,春花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上前,連禮數都忘了,“沈公子,小姐方才進去後就沒出來過,我想進去,小姐非是不肯,眼下裡頭沒動靜,隻怕小姐會出事啊。”
沈忘塵内心也對白栖枝十分憂心,可在聽到春花的話後,又忍不住思忖她跟在白栖枝身側後真的變了許多啊。
明明在白栖枝沒來前,她都是自稱“奴”、“奴婢”的,哪裡敢在主子面前自稱為“我”呢?
但眼下不是思忖這個的時候,沈忘塵聽完淡淡點頭,在小厮的推動下傾身上前,輕輕叩響房門,溫聲道:“枝枝?可還好麼?用不用沈哥哥派人進去給你送些東西?”
“……”屋内毫無聲響,甚至連水流動的聲音都沒有。
沈忘塵心下一凜,又叩門,提高了幾分音調音量:“枝枝?”
“……”
“枝枝?!”
眼見裡面一點聲兒都沒有,沈忘塵也慌了,他趕緊扭頭看向春花。
“開門。”
春花聞言先是一愣,随後猶豫着垂眸咬唇。
從古至今,女子的貞潔是何等的重要,若是女子在出嫁前先被男人看了身子,那還如何可活?
可眼下,世上萬般都抵不過白栖枝的一條命重要。
由是,春花隻是猶豫了一下便擡眸滿臉堅定。
“來人,開門!”
話音落下,幾位侍女紛紛上前。
“咚!”
猛地一聲巨響,率先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水汽。
衆人邊往裡趕邊擡手揮散這層濡濕黏膩的白霧,可等到他們緩緩睜眼後,眼前的景象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偌大的浴堂内,白栖枝正坐在浴池前穿衣。
她身上僅穿了一件裹肚,手中的小衣方及遮住腰部,門就這樣被衆人撞開。
“好冷……”
直到她哆嗦着喃喃了這麼一句,衆人方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往外跑。
隻是……好像遺忘了一個人?
“砰。”
門被關上,沈忘塵也很慌。
他垂着頭,用他那雙幾乎廢掉的手拼命将自己往外劃。
可他那點力氣對于笨重的輪椅來說就是蝗臂擋車,無論他怎樣掙紮,木輪都未挪動半分。
沈忘塵幹脆放棄掙紮,趕緊閉眼擡手,用自己寬大的袍袖遮住自己整個面部,絲毫都不敢露。
隻這一刹,他親口對林聽瀾說的那句話猛地在耳畔旁止不住地回蕩:
“自長平到淮安,那兩個月的時間她都能毫發無損地熬過來,沒道理這次熬不過的。”
因為,在水汽自他身側奔逃消失後,他親眼地目睹了白栖枝本來的軀體。
那副……
滿是傷疤的軀體。
——并非毫發無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