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冰涼自手腕處傳來,制止了她想要說的話。
“可以了,枝枝,歇一歇吧,哪怕是為了沈哥哥和香玉坊,也暫且歇一歇吧。”沈忘塵擰着眉,眼底滿是心疼,就好像這病不在白栖枝身上,而在他身上。
望着他那雙茶霧般氤氲的眼眸,白栖枝漸漸平靜了下來。
“不能停啊,沈哥哥。”她第一次主動拿掉沈忘塵的手,攏在自己手心裡,認真道,“沈哥哥,我聽不了的,若連我也停了,那他們該怎麼辦呢?我不止一次答應過答應過他們要把香玉坊重新撐起來的啊,若連我也言而無信,那他們還能再相信誰呢?“不能停啊,沈哥哥。況且我隻有這一次機會了,我不能停,我得學啊,我不能停啊……”
“啪嗒。”
白栖枝實在是病得糊塗了,連自己哭了都不知道,就任憑自己的淚點墜在沈忘塵白嫩的手上。
沈忘塵靜靜地看着她——這是小姑娘自那次挨打後第一次掉眼淚,包含了她後半生的自由,重重地落在他的手背上,竟一度灼得他發疼。
自己的手還被攏在白栖枝手中,沈忘塵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撫上白栖枝的臉頰,憐惜地,為她擦去那道在她臉上蜿蜒的淚漬,随即垂下手,反過來将她的手一點點攏在自己手心裡。
他擦淚的時候,白栖枝腦子還是懵懵,直到他的拇指在自己臉上揩過,她才恍然間知道自己落了淚。
一向愛哭的小姑娘眼淚一旦泛出來了,那可就難受了。
白栖枝靜靜地咬着唇忍着喉頭的哽咽,久久未流的眼淚,像小溪似的奔瀉而下,仿佛要将這幾天的淚都在這一瞬間哭幹了。
以至于哭到最後,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香玉坊,哭沈忘塵還是在哭她自己。
所以為什麼呢?
為什麼隻要失敗,自己就再出不得林府了呢?為什麼自己後半生都要被強硬地押在這一場賭注裡呢?
為什麼呢?
沈忘塵知她心裡委屈,但他也不太會哄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隻隐忍地握着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除此之外,他無能為力。
“枝枝受委屈了。”他輕聲安撫道,随即頓了頓,艱難開口,“……枝枝要不要抱抱?”
除了抱抱,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哄小孩子了,好頭痛。,
“啊?”白栖枝現在已經哭到腦子發懵,沒聽清他剛才說什麼,反倒讓沈忘塵先尴尬起來了。
“沒什麼。”他别扭地撇過頭,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擡手摸了摸白栖枝的小腦袋,希望這樣能安慰到她,“枝枝先好好休息,等身體康複了,再學也不遲,如果你林哥哥難為你了,沈哥哥會替你教訓他的。”
白栖枝就這樣乖乖地被他揉着頭,揉到最後,又恢複了之前一直很喜歡的哭哭臉,問沈忘塵道:“沈哥哥,枝枝是不是很笨啊?為什麼枝枝連一個胭脂鋪子都經營不好啊?枝枝是不是天底下最笨的學生啊?嗚嗚嗚……”
她哭得太投入,以至于偷偷冒了個鼻涕泡都不知道,又可憐又好笑。
“噗,傻孩子。”瞧她這幅可憐模樣,沈忘塵實在是忍不住了,一邊加大力度揉她腦袋,一邊看着她因為被揉頭而前後左右地搖擺,輕輕笑道,“萬事開頭難,更何況枝枝還是第一次自己經營一間鋪子,有很多事情不會也是正常的,能做成現在這個樣子,枝枝已經很厲害了,别難過别難過……”
白栖枝擦了擦眼睛,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嗚咽:“嗚……”
枝枝好難過,但枝枝還得擦幹眼淚繼續學。
“沈哥哥。”白栖枝手動讓自己平靜了一下,小臉上又恢複了那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色,淡淡說道,“枝枝還在風寒,就不和沈哥哥說太多話了,沈哥哥快走吧,不然一會兒就真的要被枝枝傳染上風寒了,風寒好難受的,枝枝不想沈哥哥也難受。”
“傻孩子……”
眼見着白栖枝開門去喚小厮,沈忘塵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心中五味雜陳,但最後隻是在衆人不察覺時偷偷歎上口氣,說了句“枝枝好好休息”後就被下人穩穩推走了。
沒辦法,誰讓如今他是這樣一副身子,好多事都由不得他,他除了心疼,真就束手無策了。
等到沈忘塵離開,一直忍着咳嗽的白栖枝這才痛痛快快地劇烈咳嗽起來,待到止住,又覺得人中上熱熱,以為是淚,一抹,竟滿手殷紅。
都怪她心火太旺,竟在這時冒出鼻血來,還好沈哥哥沒有看到,不然該吓到他了。
想着,白栖枝用手狠狠一抹人中,又用手帕塞住鼻孔,待一切處理完畢後,又拾起桌上那沓厚厚的手劄,埋首繼續研習書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