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瀾是近夜裡才回來的,見書房的燈還亮着,有些不悅但進門後還是先烤了火才向沈忘塵走去。
白栖枝此時正趴在榻上核對剩餘的賬目,見了他來,故意沒吭聲,啞巴着,朝關合的窗戶那邊看,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回來了?”沈忘塵也是倦極,見他回來合了賬目疲憊地笑了下,“往各老闆、各大人家要送的利已經備好了,一年的賬目也都核對好了,你敲敲?”
說着,将桌上鮮紅的賬簿輕輕往他那推了推。
林聽瀾眼下沒心思看,把凳子往沈忘塵身邊兒一拉,拖住沈忘塵的脖頸和腿彎,隻一擡,就将沈忘塵輕輕松松地抱到自己身上,摸了摸他纖細的腰部,果然是僵硬的。
沈忘塵推了他一下,輕聲道:“别鬧,枝枝還在呢。”
白栖枝:枝枝什麼都不知道哦……這窗戶真好看,再看一遍。
林聽瀾哪管什麼枝不枝的,伸手就為沈忘塵輕輕揉着後腰,眼底滿是心疼。
沈忘塵的腰現在疼得厲害,被這麼一碰,就跟針紮似得,痛得他要緊下唇軟肉不敢出聲呼通。
林聽瀾心疼他,手上減了力道。
沈忘塵将桌上的賬簿遞給他瞧:“大緻的我已安排好了,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不妥?”
趁着白栖枝還跪在榻上看窗戶,偷偷在他眉心啄了一下,做着口型,發着氣音道:“你做事,我總歸是放心的。”
白栖枝:他們在做什麼?怎麼沒聲音了?好想回去啊……
但現在開口提回去,總歸是不合适,白栖枝跪得膝蓋都有些痛了。
忽地,身後傳來衣袍抖落的聲音,随即,就聽着林聽瀾不溫不火道:“我先送你沈哥哥回房休息,算完這些賬目,你也早些回去吧。”
“哦。”白栖枝不敢回頭,應道,“好的……”
她甚至話才說到一半,林聽瀾就走了,地上甚至沒有咕噜碾過的聲音。
待兩人走後,白栖枝才往後瞧——
輪椅!輪椅!你把輪椅落這兒了!!!
難不成……要她……推過去?
太殘酷了……
白栖枝搖搖頭,不再去看,低頭繼續算着。
果然,不過一會兒林聽瀾便匆匆地來了,随後又推着輪椅匆匆地走了。
白栖枝核對賬本核對到夜都深了。
沈忘塵說的不錯,年關前的賬目都核對完了,這是今天下午丫鬟們剛送來的,是年關采買時物件兒的賬簿,她怕沈忘塵身體不堪勞累,便大包大攬地全都堆到自己懷裡,生怕累着他。
白栖枝穿好鬥篷,滅了火盆吹了燈,這才離開書房。
外頭天黑得怕人,白栖枝手裡又沒有提燈,隻能憑着感覺往外走。
雪還在密密麻麻地下。
白栖枝想擡頭看看月亮,可今夜竟是連月亮都沒有了。
沒有月亮,自然也就沒有星星,沒有星星她自然也就看不見阿爹阿娘和阿兄了。
明天就是年節了,往年這個時候阿爹阿娘和阿兄都會在府裡歡歡喜喜地陪着她一起準備過年吧?
阿娘的手很巧,會編好多好看的同心結和手串,她自己一個,阿爹一個,阿兄一個,還有枝枝一個,還可以賞給下人幾個,大家都很喜歡阿娘編的小玩意兒……
阿爹的字很好看,往年的桃符春聯都是阿爹親手寫的,有好多人會在年節前提着禮求着他寫一副呢!可是阿爹什麼都不要。阿爹是高興給大家寫的,所以他什麼都不要……
至于阿兄,阿兄他笨笨的,倒也不會什麼,這一天應該會跑出去和他的同窗們遊玩吧?但是阿兄也很好,阿兄會趁着夜半她熟睡時偷偷在她枕頭底下塞包了金锞子的紅包。阿爹管得嚴,阿兄也沒有多少錢,這些錢都是他平時自己攢的,他絕對是天下最好的兄長了!
白栖枝就這樣想着、想着,眼底就想出了淚花花。
此時四下無人,她看着漫天紛飛的大雪,終于顫顫地說出了那句一直藏在她心底的話——
“我想……回家……”
不可以哭,天很冷,哭出來眼淚會凍住的。
可是!
我想回家……
枝枝想回家……
阿娘阿爹阿兄,枝枝好想你們啊……
今天真的是很累了,累到一直壓抑着的情緒都在此刻噴薄而出。
白栖枝不敢哭。
她咬着唇,咬出了血,可是眼淚怎麼還在往下掉啊!
怎麼眼淚真的會被凍住啊……
白栖枝是一路哭着回到後覃房的,她以為回來就可以不哭了的,可是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她反倒哭得更傷心了。
據說慘死的人是不會到地府投胎的,他們會化作孤魂野鬼一直在世間遊蕩,直到怨氣消失。
所以,阿娘阿爹和阿兄一定是小氣鬼,明明都化作鬼魂了,怎麼一次也不來她夢裡看她啊?
他們甚至都沒有來問她過得好不好、累不累、有沒有想他們。
他們……他們是不要枝枝了嗎?
白栖枝咬着唇,幾乎哭得喘不上氣。
她趕緊簡單洗漱了一番,脫好衣服,鑽進被子裡,把自己裹成緊緊的一團,這才敢放聲大哭。
她哭得好傷心,不一會兒就累得眼睛也睜不開了。
白栖枝不敢再哭了,她怕明天眼睛腫就得被林聽瀾和沈忘塵看出來了。
于是她狠狠抹了兩把淚,探出小腦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想了想,又伸出手隔着被子拍了拍自己,輕聲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