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
浸透涼意的傍晚,晚風徐徐,夕陽穿透枝丫形成斑駁碎影,少年踏過之處,蟬鳴應聲而起。
三樓辦公室的窗邊倚着一道的人影,單手支着下巴,一雙清冷的眼眸空洞失神,直到有人倏地仰頭望了上來,她别開眼看向遠處。
吧嗒一聲,門被推開,伴着聲音響起,“顧鸢,表填好了嗎?”
顧鸢轉身站好,回道:“曹老師,填好了。”
男人叫曹軍平,十五班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師。
三七分短發,圓臉,額頭上冒着幾顆突兀的痘,黑框眼鏡,格子襯衣搭牛仔褲運動鞋。
曹軍平把手裡的保溫杯放到桌子上,看了眼表格,示意顧鸢坐下,“顧鸢,老師還要再了解一下,你以後是要走藝考,還是參加高考?”
顧鸢微怔。
因為去北京參加鋼琴比賽,所以她沒有參加軍訓,今天才來報道。
趁着顧鸢思考的時間,曹軍平打開抽屜一邊找東西一邊語氣和藹地說:“沒關系,還有一年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
顧鸢輕輕點了點頭。
曹軍平從抽屜裡翻出幾張成績單放到桌子上,“你以前的成績我都看過了,其他科目都沒有問題,隻有物理……”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辭,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比起其他科目稍微差了一點。”
曹軍平擡手扶了下鏡框,口吻委婉,“不管參加高考還是藝考,老師都希望你能把物理學好。”
顧鸢眉毛擰在一起。
走藝考的話,她就不用學物理,一年時間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
顧鸢正在頭腦風暴,突然被刺耳的鬧鈴聲打斷。
曹軍平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機當即按掉鬧鈴,突然想到什麼,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咱們班有一個中考物理滿分的學生,你以後可以多跟他請教請教。”
顧鸢适時揚起笑臉,“謝謝曹老師,我會多請教的。”
顧鸢心裡嘀咕,老顧一個物理教授都拿她沒辦法,能學好才怪了。
曹軍平突然想到什麼,眼熟微變,那個祖宗應該不會嫌煩吧?
看着顧鸢一副乖巧好學的樣子,曹軍平也隻能把心裡的疑慮先壓下去。
想到什麼,曹軍平安慰顧鸢,“一次的失利不代表什麼,老師相信你的能力。”
“我知道的,曹老師,我已經調整好了,您不用擔心。”顧鸢膝蓋上的雙手微微攥緊,唇邊笑容略顯僵硬。
“那好,明……”
曹軍平話沒有講完,又響起一道稍清婉些的手機鈴聲,他帶着歉意笑了笑,擡手指了指外面,拿起手機走到門外去接電話。
辦公室裡陷入沉寂,偶爾聽到一兩聲窗外的蟬鳴,還有門外曹軍平說話的聲音。
顧鸢身體前傾,手撐着下巴,眼眸看着桌上的成績單發怔。
但誰能想到,考場上突發急性闌尾炎這種萬年不見一次的事都能被她碰上,也正是這樣錯過了上附中的機會。
“行,我知道了。”
“……麻煩您了。”
“……人我會教訓。”
“欸,好好好,……”
大概兩三分鐘後,曹軍平推開門進來,臉上又變成了和煦的笑,“正好今天晚上操場有迎新晚會,我帶你過去看看,也好融入班裡同學。”
顧鸢應好,和曹軍平從辦公室出來,走廊飄來一陣涼風,顧鸢壓下心底燥意。
校園裡随處可見舒展大氣的榕樹,郁郁蒼蒼的身影下,少年疾風競跑。
“跑慢點,趕着投胎去。”
曹軍平朝幾人的背影吼了一聲,又絮絮叨叨地說道:“咱們一中不管是師資力量還是教學環境,在甯宜市都是數一數二的,這點你完全不用擔心。”
顧鸢捏了捏指尖,輕輕點頭,“我知道的。”
愛聽話成績又好的學生誰不喜歡,更何況這還是自己大學老師的女兒,曹軍平也樂意多說一些,“在課堂上我們是師生,出了課堂我們就是朋友。學習上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跟我講,要是有什麼不适應的,也要及時說。”
顧鸢鼻尖皺起,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曹老師,您不用特别關注我。”
“你是我的學生……”曹軍平正要繼續,視線掃到什麼話音陡然淩厲,“你們兩個幹什麼呢,從哪兒鑽出來的?”
顧鸢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的牆根下站着兩個人。
左邊的光頭穿着軍訓服手裡提着一大袋子零食往身後藏,臉上堆着讨好的笑;右邊的瘦子穿着常服,一手壓低了帽檐遮住眼睛,一手插在褲兜裡,嘴裡還叼着一根棒棒糖,一副混不吝色的模樣。
“地洞啊曹哥,不然從哪兒鑽出來?學校也沒狗洞。”瘦子倚在牆邊,不緊不慢地說着,嘴裡的糖被他咬的嘎嘣響。
雖然看不清臉,但少年嗓音清晰而磁性,顧鸢的視線也随之停在他身上。
普通的黑T黑褲,目測一米八往上,偏瘦,皮膚、唯一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捏着一根雜草的手指可以看出來挺白。
顧鸢覺得手心有些癢,很想把帽子摘下來,直覺告訴她,這樣的外形那張臉肯定不會查到哪裡去。
“曹哥,這新同學啊?”瘦子又問,語氣倒是比剛才多了幾分正經。
曹軍平暴躁地吼,“快給我滾回去,再讓主任抓到你們就自生自滅。”
“别呀曹哥,咱一起走。”光頭說着就要上前扒拉曹軍平,看着曹軍平神色不對,光頭拉着瘦子敞開腿往操場跑,還不忘扭頭再挑釁一句,“曹哥慢點來,我們先走了。”
瘦子:“靠!我糖!你拽我做什麼?”
光頭:“老曹帶新同學來了,挽救一下你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