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
不甘心!!
不聞不問的生父,虛僞仁慈的姨娘,勢利作踐的下人……
與這些畫面一同湧上眼前的是卧病在床的母親,是寒冬臘月裡她們單薄破舊的夏衣……
兩相完全敵對不可交融的一幕幕回憶走馬燈似的在眼前回轉。
越轉越快,快得她怒目圓瞪,渾身發疼。
他們有什麼資格決定我的生死!!!
觸底反彈的不甘怒火瞬間點燃埋藏在深處的恨意與冤屈,憑什麼!
你們想要我死,我偏要活!
活着送你們一個個去陰曹地府,看你們受到報應。
恨意帶着求生欲翻滾沸騰,無力的身體不知從哪裡迸發的力量,沈流鸢咬緊牙根擡起了手。
竭力到面目都變得有些猙獰,她眼都不眨沖着小臂一口咬下——
結痂的鞭痕瞬間被唇齒撕裂,鮮血泵出,濃厚的血腥氣蓦然充斥在這狹小的柴房。
血順着吞咽滋潤着幹涸的身軀,她貪婪地大口大口吞咽,喉間的刺痛被血肉緩緩撫平。
她用寥寥無幾恢複的力氣,擡起拳頭對着緊鎖的木門砸去——
——砰!
平地炸起的聲響把她思緒拉回,她沖着聲音源頭喃喃道:“……出什麼事了。”
覃珩在屋内找了一圈,都沒發現哪裡有問題,他攥緊拳頭往牆壁上敲,聲音沉而悶,是實心的。
比起他敲牆的聲音,沈流鸢的問話聲小的離奇,幾乎要聽不清,但覃珩臉色卻忽的嚴肅起來。或許是黑暗的襯托放大,他清楚捕捉到她聲音中微不可察的顫抖。
他也不管查找了,快步回到沈流鸢身邊,“你還好嗎。”
沈流鸢垂着眼沒有回答,但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接着門縫滲透的一絲月光,僅僅是轉眼間,眼前人秀麗的面容已經沒了血色,汗珠浮在額角,秋水眸子空洞無神,她微張着嘴微弱的吐息,脆弱得不成樣子。
沈流鸢就呆愣坐着那裡,像一尊沒有生機的殘破神像。
覃珩心髒猛地一疼。
薄薄的眼皮慌亂地輕顫,手足無措,溫潤英俊的面容第一次被慌亂侵占,他單膝跪下,輕輕地攬住她的肩膀把她抱進懷裡。
輕柔地像是怕驚動深陷夢魇的寶貝。
今日接觸已經太多了,有些過了,可他顧不上這舉動會不會讓沈流鸢生氣,讓她又躲着不理他。
他隻想讓她不那麼傷心害怕。
那從未見過的模樣看得他心都要碎了。
這裡這麼黑,他怎麼能把沈流鸢一個人留下,覃珩悔恨得恨不得抽死片刻前的自己。
同時心底卻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意,隻是分離片刻她就不安了,她是不是……也有一點依賴他了?
這得不到答案的問題隻是想到就令覃珩心跳的要撕破胸膛。
“我在這裡,不怕,不會有事了。”
他輕拍着顫抖的人,柔聲哄着。
“——阿鸢不怕。”
懷中的人驟然一僵,轉眼軟下來沒了支撐,他一聲聲哄慰。
沈流鸢冰冷麻木的身體,在那一聲聲“阿鸢”中融化了,那些不為人知的委屈和過往突然有了出口,一同融化的還有她冰封的心。
明明早已過去,她早就挺過來了,卻在一個一無所知的男人面前,十多年支撐的表象猝然坍塌。
她放任自己跟随心中所想,把頭緩緩埋進他的肩頸。
冰融化了,一滴水珠滴落。
燙得覃珩心頭酸得發疼。
那時遲來的委屈。
原來她是如此渴求一個發洩委屈的缺口,渴求一個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