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一輛簡陋的馬車駛進金陵城,停在了沈家大門前,幾個穿的破破爛爛的人從馬車下來,叩響沈府的大門。
小厮開一條縫一看,眼露鄙夷:“哪裡來的叫花子敢來沈家鬧事,快滾快滾。”
沈橋面色鐵青,怒斥道:“瞎了你的狗眼,連老爺都不識!”
“老、老爺!”小厮渾身一抖,趕緊打開門,扭頭跑進府裡喊道:“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廳堂裡沈橋洗浴完坐在主座,接過姨娘孟子衿遞過來的熱茶飲下。
“老爺不是去宿州看貨,怎得弄成這樣?”孟姨娘怕是徐家出問題,關切問道。
“什麼!這可怎麼是好啊。”聽完沈橋路上經曆了什麼,她吓得眼蹬老大。
“老爺文知的婚事将近,要是讓齊家知道了,肯定不會把齊家小姐嫁過來了,這可……”
“——夠了!”沈橋重重把茶盞摔在桌上。
孟姨娘沒被他嚴厲對過,瞬間不敢吭聲,捏着手帕小聲抽泣。
“你還有臉哭,你那遠方表親做的好事我還沒同你追究……”
話說一半,下人來報,錢莊的白掌櫃求見。
沈橋身形一頓,坐下身讓人請白掌櫃進來。
“白掌櫃什麼風把您吹來了。”沈橋笑着迎人上座,示意婢女奉茶。
白掌櫃擡手推舉并不打算與他閑聊,直說道:“沈老爺,月餘前您以訂購新布料一時周轉不開為由,向錢莊借了四十萬兩白銀,如今也到了約定的還款時間了。您貴人多忘事,白某今日特帶人前來,也不勞煩沈老爺再跑一趟。”
沈橋收起笑,說:“既如此,張管家你帶着白掌櫃去庫房清點銀兩吧。”
張管家請白掌櫃去後院庑房,他卻沒動,從衣袖中拿出一沓欠條說:
“——不急,出去沈老闆借的四十萬兩白銀,還有沈大公子在錢莊的欠條今日一并算清,總共是白銀兩千三百萬兩。”
“什麼!”
此話一出,廳堂上人人震驚。
“怎麼可能,文知一個讀書人怎麼回欠兩千多萬兩白銀。”沈橋不敢相信。
“大公子每次借債的欠條憑據都在這麼,沈老爺若不信盡可以查看。”
他躲過那一沓欠條,一張張翻看,臉色越看越沉,上面是沈文知的字迹,甚至還有沈家家主的私章。
沈橋此刻算得上是心如死灰,再開口時聲音低壓:“白掌櫃,這銀兩數目太大……沈家一時拿不出這麼多,可否寬限些時日。”
沈家這些年什麼樣他早有耳聞,猜到會有這一遭,拿出幾份地契鋪面說:“大公子借的錢量大,雖有沈老爺的私章但終究不保險,所以大公子把沈家衣鋪和地契壓給了我,承諾要是還不上銀子就把鋪子和地抵押給錢莊。”
地契?衣鋪?!
沈橋心頭一驚看向孟姨娘,剛剛還哭哭啼啼的孟姨娘此時不說話了,躲閃着他的目光。
沈橋把管家權給她後,就把地契、私章、和鋪子商契都給了她保護,沈文知抵押的東西是在哪裡得到的還不清楚嗎。
他瞬間暴起一巴掌打向孟姨娘:“賤人!你都幹了些什麼!”
眼見沈橋還不上錢,白掌櫃指示随從去收鋪子田地抵債。
沈橋和孟姨娘攔着不讓,兩方扭打一團。
“小姐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春燕着急忙慌跑來,把前廳的亂事告訴兩人。
“錢還不上,錢莊派人去咱家衣鋪把鋪子都封了。”春燕說着說着就哭起來,“夫人、小姐咱們可怎麼辦啊。”
“哭什麼。”沈流鸢抹掉她面上的淚。
“要是沈府出事了……”春燕還是擔心。
“所以當務之急,是怎麼把這個窟窿補上,讓沈家撐過這道坎。”
沈夫人點點頭贊同女兒的話,她說:“你太祖母以前是太後娘娘欽點執掌尚服局,官職正五品,要沒她那出神入化的手藝,沈家也不能在金陵紮根幾代不倒。雖然當年皇恩不在,但金陵地界多少還賣沈家幾分薄面,隻要撐過這道坎,何怕沒有東山再起之時。”
“把今年的布料賣了先補上窟窿再說。”她身體不好,走幾步就咳嗽,“阿鸢,扶我去庫房看看那些布匹。”
“娘這些就是我們從宿州買的布料,可惜半路……”沈流鸢小心攙扶着沈夫人蹲下查看布匹受損程度。
“诶。”沈夫人無奈歎口氣:“布料表面都被河水弄髒了,要是繡花遮蓋面積太大,看着淩亂無章,而且成本也降不下去,沈家也等不起繡娘把布全修好,不好處理。”
“這布要是拿去低價售賣也挽回不了損失,隻有遮蓋污損才可能賣的上價……”
遮蓋?印花……
沈流鸢心中一喜:“娘,我想到辦法!”
回到房裡她拿住那塊印花布說:“這是我從一個大嬸那裡知道的錘草印花制成的布,繡花繁多不行,我們可以印花啊。”
“印花?”沈夫人不知她說的是什麼。
“可以理解為拓印。”她說:“繡花成本高,但我們可以用真花代替,城外山上野花種類繁多,我們采來用錘草印花技藝把花葉的色彩紋路拓印在布料污損處,既能遮蓋痕迹,還不用擔心成本問題。”
“更何況這樣的技藝金陵可沒有,做出的印花布美觀還新穎,說不定可行呢!”沈流鸢笑着說,眼睛裡流轉着星光。
沈夫人對這種技藝聞所未聞,不免有些懷疑,但看着女兒少有的孩童般無憂的笑顔,她做不到潑冷水,點點頭說:“那阿鸢就試試吧。”
“我這就去和父親商量。”沈流鸢跑去前廳。
白掌櫃帶人走了,整個沈府像遭土匪一樣,前廳卻整整齊齊擺着十幾個大箱子。
她看見齊家夫人端坐在堂上,沈橋和孟姨娘坐在下首臉色難看。
“沈老爺,我就直說了,當時我們也是看沈公子是個安穩讀書的才同意渾身,誰知他竟是個賭坊裡的常客!”齊夫人喝口茶順順氣:“沈家的事如今在金陵傳遍了,小女聽後哭鬧不止,兩人絕非良配,聘禮如今原數奉還,兩家婚事就此作罷。”
“齊夫人,這怎麼行,文知和令愛的生辰八字是讓高僧看過的合的很,而且下了聘臨近吉日哪有退婚的道理。”孟姨娘不同意。
齊夫人冷哼一聲:“婚姻大事哪裡輪得到你個妾室插手。”
孟姨娘瞬間羞惱的臉紅,她這些年在沈家的待遇說是平妻都少了,府上誰敢拿她是妾室說事,她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當下拍桌要鬧。
“回去!”沈橋呵斥住她。
“齊夫人,這件事是犬子做的不對,我定會好好管教再不讓他沾染那下九流的玩意,這婚約是兩家說好的,怎能随便作罷。”沈橋還想勸,遠處一人哭喊着跑來。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把他帶下去别沖撞了貴客,沒一點規矩!”張管家喊人按下他。
“張管家,快讓我見老爺。”他一擡頭竟是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