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彌漫,圓月高懸,已至子夜時分。
展昭已經躺下許久,卻一直未能入睡,腦海中回想着葉唯說的話。
包大人最終判了劉餘秋後問斬,想到葉唯在公堂上露出的複雜神情,展昭擔心他可憐劉餘。
劉餘經曆确實凄慘,之前所殺又都是有過之人,如果不是他間接害死那三個孩子,數罪并罰,包大人都未必會判他死罪,葉唯一個新人會被其影響也不足為奇。
可有時候對兇手的憐憫會影響他們對案情的判斷,展昭看好葉唯,便不想他走彎路,于是退堂後特意找機會試探他的想法。
葉唯聽明他的來意後并未覺得冒犯,反而平靜地給出回答。
“我的确覺得劉餘可憐,但更覺得可惜。”
“他為了報仇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殺了張福、黃易,後面又輕而易舉抓住那三個孩子,不被任何人發現。所作所為雖觸犯了律法,心機謀算卻已強過許多人。倘若他沒有幼年失怙、也不曾斷腿受辱,或許會是個好人,有機會堂堂正正的為民除害,而不是像如今這般犯下大錯,隻能在牢裡等死。”
這話說的并沒有錯,但展昭心裡的擔憂不減反增。
許是他情緒太過外露,被葉唯輕易看穿心思,“展大人可是擔心我會因為同情罪犯而疏于辦案?”
展昭點頭承認。
“大人不必擔憂,不管案犯經曆過什麼都不能改變其犯罪的事實,屬下也絕不會對任何案犯心慈手軟。之所以會想這些,也是為警醒自己,身為公門中人,任何疏漏和錯失都有可能造就下一個‘劉餘’,唯有秉公執法、盡力而為,才能不負身上這身警……捕快服。”
葉唯這番回答着實出乎展昭意料,他沒想到葉唯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志向和見地。回想自己入公門的初衷,展昭放下心的同時也對這個少年多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解決心頭之憂,應該輕松才是,展昭卻不知為何突然不寐。
他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暫時放棄,開始回憶和葉唯一起查案時的種種細節。
想到他不讓自己直接找上劉餘,而是跟蹤,想到他守在劉餘家門外時說的話,還有他看見三個孩子屍體時的反應。
漸漸的,展昭開始意識到,或許葉唯早就猜到那三個孩子可能會死,他甚至算準了劉餘的行為!
第一次遇到這種案子就對兇手有如此精準的判斷,經常研究刑獄斷案類的書籍真能達到這種效果嗎?展昭不确定。
他翻了個身,準備好好睡覺。
現在多想無用,反正包大人今晚提過,日後會派葉唯随自己外出辦案,到時他有的是時間了解這個人。
*
第二日上午,身着藍衣便裝的展昭再次來到東街的小巷。
展昭之前去外地辦案走了十日,一回來又忙案子,沒顧得上休息。現在案子結了,包大人體恤特意讓展昭休息一日。
剛好展昭心裡惦記着東街的陸楓,這孩子和他婆婆日子過得艱難,上次來是在查案所以他沒顧上其他。今日既然無事,展昭就想來看看,順便留些銀子助他們祖孫二人度日。
一路走至陸楓家,展昭正準備敲門,卻發現大門緊鎖,陸楓和他婆婆都不在家。
展昭臉色一變,陸楓不在家中還算正常,可陸楓的婆婆腿腳不好,床都下不了,能去哪裡?
難道是遇上什麼變故?一時間展昭腦海中閃過種種猜測。
剛巧旁邊的房子裡走出一個中年男人,展昭便走上前去,詢問那個中年男人是否知道陸楓的下落。
“你找陸楓那小子呀!”中年男人爽朗一笑:“那可來晚了,他昨天就被接走了。”
“接走?被誰接走?”展昭忙問道。
“就是珍寶齋的掌櫃,昨天珍寶齋的人來他們家了,說是他們掌櫃的覺着陸楓機靈孝順,想帶回去好好培養。”
“就這求都求不來的好事,那小子一開始還不願意呢,後來聽人家說可以把他婆婆一起帶着,還會出錢給他婆婆治腿,才跟人走了。”
“你要找他得去珍寶齋喽。”
“珍寶齋?”展昭一怔,回過神後對那個中年男人說了句:“多謝。”
那個中年男人滿不在意地揮揮手,說道:“不用不用。”然後就離開了。
展昭想着中年男人說的話,他就算再不理俗事也知道珍寶齋是汴京最大最有名的首飾鋪,很受京中女眷追捧。
葉唯來開封府之前,公孫先生曾提過珍寶齋是葉家的産業,那麼派人接走陸楓祖孫倆的是誰便不言而喻了。
原來葉唯也把陸楓的難處看在眼裡,還想辦法幫助他們,而且相較于自己準備直接給錢,葉唯選擇了一個更好的方式。
展昭又看了一眼緊鎖的大門,輕輕勾起唇,然後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