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都是中國人吧,現在就是要背叛培養了她的韓國了。】
【她的态度還不明顯嗎。】
【體諒一下吧,她一個中國來的人,怎麼才能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好好在韓國活動啊,又不能站隊又
不能表明立場,留在韓國的話,隻能夾着尾巴做人,不被記者們窮追猛打就不錯了。】
東永裴也知道娛樂圈忌諱站隊,但江留月出身中國這件事情,誰又有能力改變呢?
她回中國去,的确是最優解。
果然,江留月去中國發展之後,勢頭極猛,東永裴還刷到了她參加各種國家級活動,韓國輿論沸反
盈天,痛斥她的背叛和立場,逐漸,她成了一個不能被公開提起的名字。
不提她,是在保護她。
因為都明白這樣的道理,大家就很有默契的閉上了嘴。
但東永裴總是忍不住要擔心,晚上跟當時還是女朋友的闵孝琳聊天的時候,忍不住為江留月流眼淚。
他總擔心,這孩子是不是聽說了什麼不想拖累他們,又害怕江留月因為在韓國呆了幾年回中國之後
會挨罵。
闵孝琳不住的安慰他,搜了江留月的近況給他看。
【至少好好的生活着,人氣也很高,等到形勢緩解,就會好起來的。】
【到時候一定能再見面的。】
果然過了一年之後,形勢有所緩解,東永裴趕緊給江留月遞梯子回來參加婚禮,婚禮上,他見到了
自己久違的小妹妹。
不知道怎麼的,明明是光鮮亮麗的大明星,更漂亮、更光彩照人了,他看着江留月,卻隻覺得她狀态如同驚弓之鳥,渾身緊繃。
東永裴沒由來的幻視了一下。
他似乎看到了十四歲的江留月穿着邋裡邋遢的棉襖,拎着外賣箱子,黑淩淩的雙眼不安的打量着練
習室的樣子。
東永裴快步走過去,站在她旁邊,他其實當時很想抱一下自己很久沒見的小妹妹。
但他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合适的場合。
江留月回韓國來參加婚禮,不應該卷入任何不好的言論中。
于是他強壓着心裡的激動,隻是抓着江留月的手臂向旁邊的人介紹,這是他的小妹妹。
“……當時應該抱一下的。”
東永裴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總是在想。
當時應該抱一下的。
這又不是别的什麼女藝人或者普通後輩,這是塔伊,是Alice诶。
她小的時候,在他的羽絨服裡睡覺,一起出去吃烤肉,因為哥哥們喝酒太能聊而睡着,是他背回去
的。
為什麼非要遲疑那一下呢。
“你知道哥是愛你的吧。”
東永裴用輕松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然後陷入了一下子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本來是要接着說:【所以哥能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現在很痛苦,哥會尊重你的選擇的,塔
伊。】
但不知道怎麼的,下面這句話,怎麼都說不出來。
理智告訴他,江留月是聽不見的,這也是沒什麼意義的對話。
如果真的為江留月好,就應該燒掉這張蜘蛛網。
她被困太久了。
她那麼活潑愛鬧的小孩,被困在這裡,一定是不開心的。
這甚至是陽光都照不進來的地方。
應該好好的告别,好好的送走,在她的葬禮上,他應該是扶着棺材中的一員,在無數淚水中,他要
站出來,露出溫和的笑容,勸說每個人,然後,娓娓道來他們之間的回憶,讓她得到永遠的自由。
也不一定。
東永裴想,他本就不善言辭,唇舌笨拙,此刻也說不出什麼來。
于是也可能是一場靜靜的告别。
塔伊。
我珍貴的、可愛的妹妹,我要怎麼回憶和你一起走過的時間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年幼、懵懂但愛笑愛鬧的你,變成了多愁善感、沉默寡言的大人呢?
十四五歲的時候,你小小的身體總是提着重重的鐵皮箱子,作為哥哥的我,很擔心那是否會把你壓
垮,光是看着就心驚肉跳。
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力氣呢,現在我也經常感到驚奇,你似乎總有哥哥們想不到的力
量,藏在你那瘦小的身體裡。
在度過練習生生活的時候,沮喪沉悶的日子裡,你像是燦爛的陽光一樣照在灰暗的地下室裡,當聽
到你發繩上的鈴铛聲響起來的時候,累得半死的哥哥們總是對視一眼,嘴角就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意。
光是想到你正在向我們跑過來,哥哥們的心就變得很幸福。
出道不順,不知道怎麼走向未來的時候,我也曾經懷疑過自己是否能作為一個好歌手而存在,自己
也對自己的歌曲産生質疑,對自己産生羞恥感的時候,你總是大大方方的在攝像頭下滿臉驕傲的提
起我們的名字,總是在疲憊的行程之後抱着吃的來找我們,總是替我們收好粉絲們代為轉托的信
件。
塔伊,你是個笨拙的小孩,從來沒發現過自己的字迹和所有韓國人的字迹不同嗎,你笨拙的模仿粉
絲的筆迹寫的每一封信都被我們發現了,我們甚至會盲猜今天你帶來的信件裡到底有哪幾封是你的傑作。
你為自己捏造的名字、經曆,都是虛假的,誇獎我們歌曲的詞彙也重複匮乏的可怕,可是哥哥們看
到的你那真誠、清澈、熱烈、堅定的心意,一直都閃閃發光,從不作假。
塔伊,拿到第一個一位的時候,我們都約好不管誰發言,都不要忘記感謝你,結果因為太慌亂了,
發言的人說話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旁邊幾個人都在異口同聲催促提醒着你的名字,粉絲們開玩笑,
說我們是害怕你會生氣,其實不是的塔伊,我們隻是好不容易找到了,終于可以堂堂正正,驕傲的
提起你的名字的時刻。
從那時候開始,所有知道我們的人,都知道你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妹妹,沒有話題的時候會提到你,
有話題的時候提到你,雖然沒有妹妹,但是就連主持人們也會說‘因為有Alice在所以也能理解有
妹妹的心情’,怎麼會不能理解呢。
你就是我的妹妹,沒有錯的。
是我們家最小的孩子。
哪怕你30歲了,40歲了,哪怕來了10歲的後輩,你也是我們家最小的孩子啊。
塔伊。
你的人生就這樣和我們的重疊在一起,我們見面的時間遠超過真正的家人,我人生的拐點你都在,
就像是我看到了你每個成長的瞬間一樣。
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我們就會這樣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度過一生,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也會互相
陪伴着長大,他們一起經曆的時間,會比我們的更加長久。
你叫我哥的時候,你的孩子也叫着我的孩子哥哥或者姐姐,你對我告狀的時候,小孩子們也在旁邊
喋喋不休。
本應該這樣的。
我都打算臨死前也要跟妻子和孩子們說。
【塔伊如果來送我的話,要好好的照顧她,不要讓她哭得太厲害了。】
為什麼現在站在這裡流淚的人是我呢。
你原來不是這樣,會讓哥哥流淚的小孩啊。
塔伊。
你打算讓我們怎麼忘記你呢?
我又要怎麼忘記你呢?
我要怎麼忘記我們一起練習舞蹈、聲樂的日子,怎麼忘記在後台一起分吃紫菜包飯和炸雞的日子,
怎麼忘記為了最後一碟糖醋肉的歸屬猜拳打鬧的日子,怎麼忘記越來越離譜的整蠱之後一起被叫到
社長辦公室挨罵的日子呢?
你擔任人氣歌謠MC的時候,我們來打歌站在你身後時,你憋不住笑,總是偷偷回頭瞄我們,結果把
手裡的小卡都灑一地,隻好所有人都撅着屁股幫你去撿的樣子,煙霧缭繞到要把人吞沒的錄音室裡,你總是突然打開門冒出來大叫一聲哥哥們,臉上帶着燦爛笑容的樣子……
“我好像沒辦法勸志龍。”
東永裴捂住了自己的臉:
“怎麼辦啊,塔伊,我好像沒辦法勸志龍。”
光是我和你之間的回憶,就讓我如此痛苦。
你作為家人陪伴着我的日子,比真正的家人還要久、還要親密。
這些日子裡,志龍不也一樣參與其中嗎?
除了這些回憶,他還有着和你相愛的時間,你們之間共同的秘密,曾經許下的誓言,幸福的時光,
我要怎麼跟志龍說,讓他放棄呢?
如今有了妻子和孩子的我,更能懂得這樣的幸福有多麼的珍貴。
我無法想象沒有妻子陪伴的人生。
志龍不也一樣嗎?
如果志龍做了這個決定,他會多麼痛苦。
如果志龍做了這個決定,失去了你的我們,真的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對他說出怨怼的話語嗎?
……為什麼感覺像是在逼迫權志龍去犯罪,去手刃自己的愛人一樣的折磨?
“我要怎麼辦啊,塔伊。”
你和志龍好像都朝着我所恐懼的深淵一步步走去了。
我要怎麼做才能阻止這一切呢?
東永裴呆坐着,直到他突然聽見了尖銳的儀器警報聲。
他下意識的擡起頭看向江留月,卻發現江留月依然安靜的躺在床上,儀器一切正常。
紛亂的腳步中。
他猛然意識到。
那警報聲來自于隔壁。
那不就是……
東永裴腳下一軟,險些摔倒。
門被猛然拉開,老虎臉色青白的大喊着什麼。
東永裴一概聽不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看着依然昏睡中的江留月,隻覺得寒意從腳底攀爬,直到攫取全身。
不知道為何。
他就是知道。
“……權志龍,你小子,真是個瘋子。”
“你……在塔伊身邊,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