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魔樂重新回到畫室門口。
那一刻,鮮血淋漓的畫面在腦海中閃回,血腥味從門縫間傳了出來,侵擾着她的鼻腔。
她當然知道這樣的行為非常不妙,不可抑制的恐懼在無形間增加着邪祟的力量。她也不願意在記憶中留下大塊黑紅色的印記,但她控制不住。
短短兩天中,她已經第二次體驗到恐懼這種感覺。
如果說上一次是因為害怕傷害到十六夜,那麼這一次是實打實地被原始恐懼給扼住咽喉。
看來回去後要跟着大空一起看恐怖電影練練膽子呢。
嗯,什麼心理恐懼還是暴力血漿片統統都得過一遍。
她笑了下算是為自己打氣,将剩下那枚糖果送入口中。
嗯,西瓜味的還不錯呢。
她緩緩推開了畫室的門,以身入局。
畫室中的陳設有所變換,内髒的擺盤似乎調整過,野餐墊的兩側擺上了兩份紙堆,像是坐墊,出現在這裡的含義不言而喻。
黑影站在一旁,仿佛在等她入座。
這讓她不免想到那個附在自己身上的邪祟也有類似的舉動。
搞不懂,一個兩個都這樣。
她皺起眉頭,一股惱怒湧上心頭。
她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
在隔着野餐墊的距離上,她張開左手的弓弦,電光火石間連射了三箭,她甚至預判了它會躲的方向扔出鎖鍊,卻仍然撲了個空。
黑影顫動了幾下,仿佛在嘲笑她,然後坐在了其中一個坐墊上。
反正事情也不會更糟了,那麼陪你玩玩,看看究竟要耍什麼把戲。
無力感讓閻魔樂有些破罐子破摔,但很快,她就強迫自己止住了這樣的心态。
除了那份不完整指向型的恨意,她還有必須守護的東西。
她需要冷靜思考。
閻魔樂跪坐到了那堆紙上,進行着一場跟邪祟的野餐會。
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呢?
明明可以避開她,或者直接攻擊不是麼?也許她根本沒有辦法招架。
因為本身智慧程度太低?還是因為她過于弱小,純粹為了惡心她?
難道魔法少女的恐懼是更加美味的養分?
她無從得知。
這時,黑影将裝着肝髒碗朝着她那裡推了推,它沒有五官,但她能感覺到一種期待。
如果用人類的思維來解釋,這個動作的意思是——請享用。
開什麼玩笑?難道她吃下去,它就能乖乖消失了嗎?
頓時,胃酸伴着強烈的惡心湧上來,又被口腔中的甜味壓下,順帶着稍稍緩解了喉嚨處的灼燒感,也在一定程度上給了她力量。
實際的味覺連接起了她和這個美好世界。
這一刻,她決定之後一定要給星那和鬼冢開發更多的戰術。
炒豬肝、紅酒鵝肝、泡椒雞雜……
閻魔樂在腦中回憶了一遍有關肝髒的食物,還是無法直視面前這塊血淋淋的生肝。
不過她開始有些習慣了。
這也值得慶幸嗎?她無力地吐槽了自己一句。
吃吃吃,那你也吃啊!
閻魔樂化憤怒為行動,頭腦一熱抓起仿佛還在跳動的的心髒,粘膩的觸感讓她無法克制地顫抖了一下,她瞬間回了神。
她看看心髒,又看看邪祟,順手就遞了過去,仿佛在遞一隻蘋果。
黑影愣了幾秒,竟然緩緩地伸過手來接,在拿到的一瞬間,它仿佛被針紮了一下後猛然縮回了手。
它疑惑地将心髒換了個手,打量着手掌,卻沒有任何發現異常。
這之後,閻魔樂再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在等待。
一人一邪祟開始了無聲的對峙。
幻術在這個過程中仍在不斷加劇,先是血液從杯中不斷溢出,逐漸染紅了紙面,又慢慢地向她的坐墊攀岩,浸濕了她的小腿。
内髒膨脹炸開,血肉飛濺到她的身上。
甚至,這間畫室都好像變成了活物,仿佛在某個魔物的腹腔髒器之中。
但閻魔樂不為所動,這些已經不能傷害到她。
她仍然在等待。
口中的甜味已經消失良久,最後一點安慰也不複存在,她口幹舌燥。
過去多久了?
能夠計量時間的手機在口袋中,她不敢有所動作,深怕功虧一篑。
終于,黑影開始顫動,逐漸變成不安地扭動,在它的心髒處有亮光透出來。
于是,閻魔樂動了動僵硬的指尖,操縱着那股魔力毫不猶豫地炸開,将邪祟從内部撕碎。
不,還不足夠。
恐懼、憋屈讓她榨幹自己所剩的魔力傾瀉過去,将它炸了個幹幹淨淨,連渣都不剩。有一種複仇的暢快和小人得志的意味。
結束了。
刹那間,令人作嘔的一切都消失了,身上的血肉也不複存在。
隻餘下一地的紙做的餐具和人體模型中的塑料内髒和被冷汗浸濕的衣服提醒着剛才發生的驚心動魄。
就在拿起心髒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在這個距離上的攻擊應該能奏效。
可是,能做到一招斃命嗎?
機會隻有一次,她不敢賭。
她将能夠傳遞能量的空間法陣盡可能縮小,化成一根紮在心髒上的針,足夠細小到它無從發覺,術法的法陣成功刻到了它的體内。靈感來自于心髒搭橋手術。
不過因為法陣過小,能量傳輸的效率低下,花了不少時間,還好結局是好的。
但它為什麼不逃跑呢?魔力堆積到一定程度勢必會被發現,如果它用那種靈活的身法逃跑,她就不得不提前引爆,說不定就會功虧一篑,被他斷尾求生。
看着不算狼藉的地面,閻魔樂心頭起了一個荒唐的念頭——這隻邪祟好像真的認為這是在野餐。
她甚至在想,邪祟的會吓人隻是因為它們的生存模式就是如此?也許,它們根本不覺得這是制造恐懼的。
可若是這麼想,是不是意味着……
它們的錯誤,隻是因為存在?
這太荒唐了!
這和她的仇恨是完全矛盾的東西,她……
「啊啊啊啊,恭喜宿主幹掉了一隻中等邪祟呢,這可是在實習的魔法少女中少有的漂亮成績呢~」
“為什麼這樣的邪祟之前沒有相應的記載?”系統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她就氣不打一出來。
「因為是新型的邪祟呢,宿主淨化之後就可以上報記錄啦~」
“那麼所謂中等是你随便胡說的嗎?”
「啊,哪有~明明是根據實力經驗分析的呢~」
“那這樣的經驗以後可以早點說嗎?”
「哎~宿主是在質疑統統的專業性嗎?統統好傷心啊~」
“沒有的東西怎麼質疑?”閻魔樂沒好氣地說。
這麼一打岔,她的思緒中斷。
無奈,她撐起早已發麻的雙腿,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然後撿起散落一地的塑料内髒捧在懷裡,慢慢地走回生物教室,往人體模型腔體内一個個放進去。
接着回到畫室,收攏起所有的紙張,順便把折疊成餐具的紙張一一拆開,壓到最底下。
盡管這些折痕并不會消失。
看似繁瑣的工作在此時卻令她感到放松,劫後餘生的實感逐漸充盈起來。
時間早就過了十二點,現在已經是合宿第三天很久了。
完成了一切後,她步履虛浮地回到了教室之中。
大家安然沉睡着,催眠術法沒有被觸發,看來她們都休息得不錯。
無意間,閻魔樂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恍惚間,她似乎看到圖書館某個位置上剛好滅掉一盞燈。
不是,枭谷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啊?怪談聚集地嗎?
嗯,一定是她眼花了。
總之,今晚她已經無力去管這些了。如果還有有邪祟,讓它來夢中找她。
哎,真是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了。
想着,她一頭栽進柔軟的被子中。
昏昏沉沉間,閻魔樂竟感到一絲幸福,此刻的她根本沒想過醒來後會發生比邪祟更令她心驚肉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