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裡擡頭,往往隻能看見被高樓圍繞的一小片天,而天色通常是陰沉的。
程向芹工作的園區更是如此。作為政策支持的園區,這裡吸引了各大知名企業進駐,在城市寸土寸金的環境下,樓總是往高了蓋,一棟比一棟更高。
程向芹舉目望天時,視野所及隻有各棟樓頂所連成的一條線。
在這裡沒有藍天白雲,沒有天高海闊,隻有灰暗高聳的城市天際線。
人走在當中,比起平時更容易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對程向芹而言,這迷茫感比起迷路時更甚。人找不到方向,人生也找不到方向。
程向芹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迷宮之中。
平時她兩點一線,出家門後直達辦公桌。每天從車站到公司隻走同樣一條路,日複一日看着同樣的風景,倒也不覺得園區有多大。
今天要去她從未踏足過的地方,程向芹才發覺自己對于工作環境的認識有多麼匮乏。
原來園區這麼大,原來一個路口能選擇的不隻有十字型的四個方向。
前輩讓她朝着最高的那一棟樓走,可身高一米九的前輩沒有考慮到,以她一米六的身高,那視角當真能找着哪棟樓最高嗎?
程向芹在自家公司門前原地轉了一圈,四面八方都擡頭看過了,她是真心認為每一棟樓的高度差不了多少,沒有哪棟是前輩說的那樣高得顯眼。
程向芹有些氣餒,早知道就央着同事幫她買飯了。
現在該出門的都已經出門了,她也來不及再打擾人。
況且午休時間并不長,她不能繼續在門口傻站着浪費時間,“去找路牌好了。”
找不到路的時候,就該先找路牌和指示牌。
雖然程向芹時常看着路牌還走錯路,但她認為隻要找到路标,大方向就不會錯。再不濟她還能往人多的地方走,或者鼓起十二萬分勇氣問路。
而今天也和平常一樣,程向芹找到了路牌并沿着走,但走着走着就沒看見下一個路牌了。
她默了默,停下腳步往後轉身,準備随機找個人問路。
這個人步伐密集快速,應該是在趕時間,不适合。
這個人臉色很差,也許是今天工作不順利,可能會觸黴頭,不适合。
這兩個人手牽着手黏糊,是旁人無法打入的氛圍,不适合。
程向芹掃了一圈,就沒看見一個和藹可親、無事忙碌,适合問路的路人。
要不就去打斷那對情侶吧?至少看起來沒有那麼生人勿近。
正猶豫時,程向芹突然瞥見遠方有一個人在朝着她揮手。
她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自作多情,便回頭去看身後,卻發現并沒有人在回應他。
看來他真的是和她打招呼。
程向芹眯起眼睛仔細一看,發覺對方的身形有些熟悉。
因為程向芹一直沒有回應,他以為程向芹沒看見,便邁開腳步大步流星地走來。
“是你。”程向芹驚訝道。
她沒想過自己還會再見到薛季光。
演唱會已經是兩周之前的事了。她和薛季光的對話還停留在當時報平安的那一個好字。
他們沒有聊天,對彼此的熟悉度沒有絲毫進步,所以程向芹到現在還不知道兩人來自一個城市。
至于兩人在一個園區工作,她就更沒想到過了。
“芹芹。”薛季光打招呼道。
“薛先生。”
薛季光看了眼天空,問:“怎麼正中午在外面曬太陽?”
“我出來買午飯。”程向芹回答得很簡單,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她。
出來買午飯。
但是迷路了。
好的,他懂了。
薛季光看出程向芹的窘境,輕笑問道:“需要我帶路嗎?”
這園區裡就沒有一個不忙碌的人,薛季光肯定也是,于是程向芹搖頭拒絕道:“不,這樣太耽誤你的時間了。”
“其實我也是要去吃飯的。”薛季光換了個說法,開口邀請,“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共進午餐?”
“那好吧。”程向芹被說服了,于是又一次地接受了薛季光的善意。
跟着薛季光拐了個彎,程向芹發現自己的視野寬闊不少。
園區的中央有個小圓環空地,不少人沒回辦公室選擇在空地樹下的長椅上吹風野餐。空地最中間就是前輩說的那棟“最高的樓”,大門口矗着一個牌子寫着,“美食街在地下一樓”。
程向芹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眼睛有問題。
她剛才經過這一個路口時,怎麼就沒發現有這麼顯眼的一個地方呢。
怪不得路牌到一半就沒了。
原來是美食街已經在肉眼可見的範圍了。
薛季光停下腳步,說:“到了。”
進門後,左邊有個感應門,進去就是往下的樓梯。
程向芹跟着薛季光的腳步,踏進陌生的環境。
越往下越人聲鼎沸,程向芹迷路花了點時間,現在已經十二點半,正是人潮的巅峰時刻。
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程向芹自認沒有精準的眼力找出空位,也沒有那股魄力和速度搶到空位,所以她打算随便買個不太貴的便當帶回工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