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奕不置可否,布日古的目的太明顯了,可偏偏他們卻奈何不了他。
“魏申祿雖填了戶部的缺,但終歸隻能解燃眉之急,這批糧草運到,下一批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任千裡回來得早,我是趕在孫放那邊開口前截的胡,朝中政況……亂得不行。”齊知遠扶額,“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得逼着他們先動手。”
黎奕湊近齊知遠,嗅着他身上獨有的暗香,擡眸間銳光一閃:“今日軍會上也說到此事。有人提議說讓木裡給我們供糧。”
“是個主意。隻是木裡那邊……”齊知遠停頓了一會兒,木裡太守可是個出名的“三不沾”。
“麻煩就麻煩在這裡,我與木裡太守素無交情。”黎奕越湊越近,整個人都壓上來了,聲音也越說越低,“你我相别近兩個月,就沒有别的話要和我說嗎?”
自然是有的。
隻是亮着燭光,羞于說出口。
齊知遠指着燒得正酣的蠟燭,他的脖頸被黎奕抵着,一時忍不住叮咛出了聲。
黎奕吹了燈:“困了,正事明日再議。”
*
西南,大雨。
狂暴的黃沙遇到酸雨就成了吃人腳的泥濘,一連幾道靛藍色的閃雷劈在孫放的腳邊,大雨不僅糊了眼,還将黃土沙變成沼澤地,稍一行差錯步就是萬劫不複,孫放拄着樹枝,小心翼翼得往前試探。
好在雨中的人影愈走愈近,一個臉上畫着可怖花紋的赤膊男子如約站到孫放面前,将他領到相隔不遠的驿亭。
為這批軍械孫放找過不少買家,其中隻有丹瓊誠意最足,給價最高,還不問貨的來曆,孫放脫下蓑衣,摘下蓑帽,将男人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丹瓊?”
大雨天男人卻打赤膊,一頭卷曲的長發貼着頭皮低束,見孫放心有疑慮,男人也不急着解釋,而是解開随身帶的酒壺,倒了杯粗酒推給孫放:“沙漠的酸雨傷人,喝一杯會好點。”
驿亭早已荒廢,雨水密集沉悶地打在蒲草屋頂上,亭内四方桌上蛛絲與灰塵縱橫交錯,要想喝到好酒水是不可能的,孫放舔了舔唇,接過粗酒一飲而盡。
辣酒入喉如砂礫刮過,果真如丹瓊所說,等喉頭的暖意擴散,将身上潮濕的漉氣一掃而空。
孫放舒服地打了個寒顫:“先說好了,我隻是想賺錢之餘能讓孫昭吃點苦頭。”
“大人想快點賣掉那批軍械。我無疑是最好的買家。”丹瓊身體前傾,靠着桌子,右手放在胸前,神情虔誠,“我以馬奴神的名義向大人起誓,明日軍械一到,我的人就會将百萬白銀雙手奉上。”
是個識相的賽坎人。
孫放聞言後,将懷中的廟算書和六陣圖抽出,扔在桌上,激起一陣揚塵。
疆北的戰況不容樂觀,西南也好不到哪去,孫昭被朝廷裁兵,丢了一半的戰力,如今雖圍了将軍冢四面,但羌渠的鷹王打和天狼王結盟之後,就再無退縮之意。
将軍冢成了孫昭的一塊心病。
孫昭下面的謀士為此寫了足有手掌厚的廟算書,裡面全是對将軍冢情況的分析。
丹瓊翻看孫放扔來的廟算書,片刻後擡頭時,已然是一張滿意的笑臉。丹瓊将東西疊好,放進随身帶的布挎包裡:“如果大元的王願意像鷹王一樣與我們締結條約,我們将會是最好的朋友。你是我遇見過最爽快的大元人。”
孫放雙手抱肩,對眼前的男人還保留着不信任:“我隻要銀子,我們說好了,是市價兩倍的價格。”
“當然,賽坎的男兒決不食言。”丹瓊的眼中閃過精光,“大元有一句古話我很喜歡,說滴水之恩,将湧泉相報。你做事爽快,我當投桃報李。”
丹瓊将早已備好的藥瓶放到孫放的面前,純銀做的藥瓶光鮮明亮,上面還雕刻了好看的花紋:“你是我的朋友,你厭惡孫昭,那他就是我的敵人,将這個放進他的食物裡,你會有所收獲。”
孫放神色大變,猛地起身:“我隻是惡心他,又不是要他死。你真當我傻,替你們殺了他,然後任憑你們侵略我們的國土?”
“鷹王敬佩孫将軍,常說要在戰場上與他真真切切地打一架,見見大元戰神的力量。”丹瓊太明白親眼所見這個道理了,他将藥瓶打開,倒出一顆藥丸放進嘴裡咽下肚,在孫放瞠目結舌的表情中晃動着藥瓶,“下毒殺人這種龌龊事我們不會,也不屑去做。這是由賽坎巫師做的藥,隻會讓人難受幾天。等他恢複了,你也回徽京了。”
丹瓊又道:“我以馬奴神起誓,丹瓊絕不會騙人,更不會欺騙自己的朋友。”
大雨勢頭變小,隻剩丁零的雨水順着草稭的方向順溜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