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銜思遠陸陸續續燒了好幾天。
嗓子眼像是被人塞了團棉花,一連幾天都說不出話來。
夢魇徹底纏上了她,夢境與現實交相輝映,窗外細雪纏綿,夢裡白雪皚皚。
鵝毛大雪落在母親白色的大氅上,襯得女人愈發嬌貴明豔,她不止一次為母親的美貌而感到自豪,因為隻有邊塞的女子才能有母親這樣挺拔秀麗的五官,入京這麼久,她沒有見過一個可以與母親相比的。
周氏坐在周岑府的亭子裡,她的頭就枕在周岑氏的腿上,看着周岑略顯狼狽地從門外走進來,大雪落了他一身,将他的濃眉都染成了銀色。
周氏忍不住發笑,将她從腿上叫醒,起身去接周岑。
年幼的周銜思坐在鋪了兔毛的椿凳裡,揉着眼去看母親。
“銜思,快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玩的東西?”周岑長相俊朗,言行間卻總是透着直率的憨氣,他手裡拿着一對花裡胡哨的“兔兒爺”,顯擺似的直沖周銜思揮手。
“都讓你别帶禮物給她了,你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你慣壞。”周氏搖了搖頭,嗔怪周岑。
“女孩子嘛,不都是要哄的,等她長大了再多教她一些道理不就好了?”周岑不知從哪掏出一枝梨花,别在周氏的發髻上,“不過女孩子,懂那麼多的道理做什麼?日後我會給銜思找個如意的郎君,讓她一輩子無憂無慮。”
周氏又驚又喜,要求捶周岑胸口:“你呀……”
周岑握住周氏的手,放在唇下哈氣為她取暖:“梨花照雪顔,阿雪,我對你就如銜思之名,銜思,銜思,山中旭日林中鳥,銜出相思二月天。我此生有你與銜思足矣。”
言語間,周銜思已經走到了周岑的面前,她看了眼周岑手裡的“兔兒爺”,失望道:“我不想要兔兒爺,我想要陶響球,書堂裡的孩子都玩陶響球,我也想要。”
周氏聞言忍不住輕笑,與周岑對視,周岑撓了撓頭,也有些沒想到。
“銜思,母親平日是如何教導你的?”周氏闆起臉,像是要教訓周銜思。
周銜思脖子一縮,躲到了周岑的身後。
“孩子嘛,懂什麼呀?”周岑見周銜思主動靠近自己,興高采烈地将他往肩上一舉,“走,爹爹帶你買陶響球去!”
“陶響球,陶響球!”周銜思拿着“兔兒爺”,高興地抱住周岑,“走買陶響球去咯!”
大雪紛沓,人多畏冷,都躲進屋子裡,整條街道一片寂靜,隻剩下周岑的鞋底踩在大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
電光火石間,眼前一片殷紅,抽刀帶出來的血濺在他最喜歡坐的兔毛椿凳上,錦衣衛在院子裡橫沖直撞,日光下尖刀冷峭,寒白的光折射後覆在了他的眼上,眨眼間就毫不猶豫地将刀插在了周氏的胸口上,周氏姣好的面容因為驚恐而過度扭曲,向他伸出了手,錦衣衛卻恍若沒看見般,一腳踩在了周氏的肚子上,下作地往她的臉上吐了一口濃痰。
周銜思知道這是什麼,她瘋了一樣地上前,想抱住欺負她娘的人,然而她成了透明人,一次次地撲空,一次次地摔倒。
周銜思在夢裡顫抖,巨大的恐懼深入他每一寸皮膚,夢裡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卻被别人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