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照顧江執算命生意的趙姑娘言出必行,果真帶了好幾個人來,主要也是江執收的錢少,是方圓百裡最便宜的。
江執接待了一個又一個來客,施長信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旁圍觀。
同樣圍觀的趙姑娘在兩人之間來回看,忍不住道:“江公子,這不會是你的孩子吧?”
這次施長信不怒反笑,他一眼看出趙姑娘的失落不甘與期待,這應該就是長流昨晚說的那位可惜了了的姑娘。
他看熱鬧似的置身事外,猜測江執是隐瞞讓趙姑娘知難而退,還是實言相告。
江執笑道:“這是舍弟。”
施長信:“……”如果他沒中毒身形與常人無異,兩人站一塊還說不準誰更小。
趙姑娘頓時喜笑顔開:“令弟好生乖巧可愛,那昨日的是……小厮!公子是舉家搬遷來鵲城了嗎?”
江執:“昨日也是我弟弟。”
趙姑娘不好意思笑了笑:“原來如此,怎麼看也不像,錯認了,公子莫怪。”
這也不能全怪人家姑娘,除了外貌上,兩人的态度也相差甚遠。
李長流昨日在埋頭苦吃的間隙還不忘遞遞東西,剝剝橙子。施長信坐在這偶爾幫忙收錢像個監工,多數時候都在安靜神遊,他再好學也有不想學的東西,看樣子對算命蔔卦一事嗤之以鼻。
先前曾在書樓透露心迹,他大抵是個不信命的人。
此夜如常,眼看攤前清冷,江執心不在焉地收攤。
清晨的一幕在他的心中結郁,久久盤踞,究竟是什麼人在背後引起慌亂,這人和舊城的過去有什麼關系,他不肯放過江執,也不讓後世安甯。
“叨擾,你算命蔔卦這般神妙,能幫忙找人嗎,或者算算她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聲音的主人像是許久未開口說話,起初兩個字被吞在嗓子眼,說話心有餘而力不足,極其費勁。
兩人尋聲回頭望去,說話的是桂樹下的年輕男子,他瘦弱單骨節分明的手撐在樹幹上,暗色的衣衫幾乎要和黑暗融為一體。
他言行舉止正常,不像患了失心瘋的樣子。
“不妨先說說是什麼人?”江執輕聲問道。
男子聽到回應終于有了反應,他撿起身旁的木棍,僵硬地站起身,他斷了一條腿衣袍左下邊空蕩蕩的,走路姿勢怪異,看起來另一條腿也受了傷,他一瘸一拐的挪到攤子邊。
自從男子走近,攤子前的人都嫌惡的繞道而行。
江執這才将人看清,男子面容清俊卻總是眼眸低垂,愁眉不展,“我想找我未過門的夫人,她出了遠門,十幾天沒有一點消息,你真的能算命,能算出她好不好嗎?”
施長信不解道:“人失蹤了,不是應該去報官嗎?”
這人實在奇怪,活人失蹤不去報官。
男子别開眼道:“她是出了鵲城才不見的,報不了官。”
江執沉默良久,才輕聲道:“我聽聞,她不在人世了而且是在鵲城?”
男子:“她沒死!不,她死了,沒有,她隻是失蹤了……”
“什麼失蹤了?”
李長流的聲音從男子身後響起,男子回頭被身後站着的三個人吓一跳,鐘繡她們大包小包的來到江執攤前。
男子支支吾吾半天,眼中猶豫不安,不再透漏一個字。
李長流一時沒認出眼前的男子,隻聽到他報人失蹤,李長流勸慰道:“失蹤了就去報官吧,你可知她去了何處,萬一路途遙遠,她隻是回的慢呢?”
男子打起精神,堅定道:“不會的,她言出必行,定好的歸期已經過了四日。”
鐘繡本想回客棧順路幫江執收拾收拾一塊回去,眼見有生意上門,她拉了拉李長興的胳膊,兩人無聲坐一旁等待。
江執:“若是算福禍,有生辰八字,姓名也是可以的。”
男子再度陷入糾結的沉默,一會激動一會平靜,看起來狀态很糟糕。
“我隻想跟你一個人談談。”
男子話音剛落,幾人默契起身站遠了些,男子焦躁不安還是不放心地把江執拉到樹後,引得幾人頻頻好奇的回頭觀望。
男子言語錯亂,還有些神神叨叨的,眼眸卻透着清醒的痛苦。
江執同樣一頭霧水:“你說。”
“我沒有辦法了。”男子先是低聲苦笑了一句,才緩緩道:“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我沒有病,更不是瘋子,你說你是從青州城來的,我想問你可見過一位姓雲的姑娘。”
男子越說越哽咽,話語中漸漸染上哭意。
姓雲的姑娘,江執隻知道一位。
江執問道:“你可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張小像,江執張口結舌。
這畫像上的人分明就是雲雁,可雲雁說自己一直在青州城為張辭辦事,怎麼會會大老遠跑到鵲城來犯風流債,更何況她對張辭死心塌地的架勢,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更難開口的是,雲雁已經葬身陣法,不然他一定會拉出雲雁的魂魄來對峙。
江執:“這是……你夫人,她叫什麼?”
男子黯然點頭:“雲柃。”
江執松了口氣,幸好不是雲雁,避免了一場風流債,還多了份找到的希望。
江執仔細看了眼畫像,兩人神态上确實不像,雲雁真容活潑恣意,畫像上的姑娘娉婷袅娜。
青州城姓雲的女子,若這人長得這般像雲雁他沒道理不記得……這究竟是雲雁失散多年的姊妹,還是棄用多年的人皮?
江執:“你說她十幾天前離開鵲城的,外出一直未歸?”
“是。”
江執想到自己的招牌,試探道:“你不去報官反而來找我,你不會是想讓我捉……她?”
男子:“别傷害她!我給你錢,你隻要将她找到,安全帶回來就好了。”
不總正途去報官,還真不是活人,捉鬼變找鬼其實也差的不多。
江執:“她好端端的去青州城做什麼?”
男子靠着樹,自言自語:“是啊,好端端她怎麼突然想去青州城,是誰撺掇她……”
見他半天說不出下文,江執又問:“你确定她一直上畫像上的容貌,進來很多人皮鬼,若她不以真面目示人,我恐怕見過也認不出。”
“她右手手腕有很深的三道刀痕,她還說現在很少有人有這樣的傷痕了。”男子笑了一下,眼淚從臉頰滑落,“憑這個我就可以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