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勸道:“回去坐着吧,藥就好了我給你拿過去。”
李長流點點頭卻不走:“煮的是什麼?”
“潤肺止咳的,裡面是麻黃、金銀花、苦杏仁……”江執認真回答到一半,突然笑着回頭看他,“不苦的,裡面還有甘草,我還買了蜜糖。”
李長流愣住,心裡嘀咕道,他真沒想問苦不苦。
大廳到廚房有一段路露天,明月照進這一方後院,瑩白月光灑了一地。這倆人齊刷刷站在廚房這小門,愣是擠得水洩不通,一個趕也趕不走,另一個——也不看看這店叫什麼,管我走不走。
江執裝好藥起身,這倆人亦步亦趨跟着到了大廳。
雲來樓大廳除了那個站在櫃台兢兢業業的夥計和坐在桌子上沾着水玩的長興、長信外,竟還有四個男子正在豪飲。
那四個男子齊齊看了過來,眼裡輕佻不加掩飾地落在雲娘身上。這幾個人不辭偏遠也要到這來吃酒就為了豐姿綽約的老闆娘。
江執表示十分佩服。
江執端着碗招呼李長流坐下,才發現兩小孩沾着水原來是在寫字,也不知道是誰教誰。
李長流乖乖巧巧地坐下,輕輕吹涼冒着熱氣的湯藥,吹涼的一瞬間熱氣騰騰撲向他蒼白的臉,眼中霧氣蒙蒙倒有些惹人憐愛。
雲娘也笑眼盈盈坐下,溫聲道:“小姑娘長的真靈巧,咦,這寫的什麼呀?”
李長興不好意思地擦掉桌子上水漬,說:“沒,沒什麼随便寫寫,不會弄髒桌子的。”
雲娘忍俊不禁:“一個舊桌子有什麼髒不髒的,你隻管寫。”
坦然大氣,溫柔體貼。仿佛剛才說人家哥哥活不過明天的人不是她,江執啞口無言。
李長興對這個溫柔似水的老闆娘很有好感,腼腆傻笑,兩人一見如故般聊的火熱,從女子梳妝打扮才好看到哪樣的男子才算好郎君喋喋不休,不過多數雲娘這個自來熟在說,李長興笑眼彎彎的聽着,獨留施長信沾水在桌上信手拈來繼續默着世間流傳的名文。
這下江執知道是誰教誰了,小小孩童站起來才剛好過這桌子一個頭,嘴裡還含着他買的蜜糖,沒注意到江執在看他,自顧自打謎語般寫着幾個斷斷續續字,一、八、口、言、叩。像在學堂剛剛學寫字一樣一筆一劃地寫,但他顯然不是懵懂學字的小孩,會的很多,懂的也很多。
平日裡最護着她的兩個人,一個喝藥一個玩水,四方桌緊緊地挨着五個人。
隔壁兩桌酗酒的男子說着污言穢語,端着兩壺笑容油膩地晃悠過來,手還沒碰到雲娘就被突然閃身到面前的夥計攔住——掏錢、送客、關門一氣呵成,動作之熟練沒有幾百上千次都做不出來。
那四個人大喊一聲“哎喲我去”跌在門外,酒壺“啪“地一下摔碎,酒香四溢,酒水灑濕□□又是一陣叫喊,引來了幾個左鄰右舍看戲。
門内的六個無事發生般該幹嘛還幹嘛。
雲娘又繼續那個沒問完的問題:“小長興多大了?有沒有鐘情的人?”
李長流護崽般看過來,眼睛一記飛刀:她還小!!!
李長興搖頭:“沒有,姐姐你呢,有嗎?”
如意郎君……
雲娘腦海中浮現那個人的身影,她感歎:“張大人倒是個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
……
空氣死寂一般的沉靜下來。
李長興對張辭的身份地位一無所知,隻委婉表示自己看到的:“張大人看起來脾氣不是很好。”
“也沒那麼差。”雲娘笑笑,想是想起了什麼眼中愛慕流轉,“金花四散下的一眼,我一生難忘。”
……
衆人投來一眼:你沒救了。
李長興道:“世間郎君千萬,何不換一個對你更好的人喜歡呢。”
雲娘搖頭:“其實……他找我幫忙,心裡多少有點是想借着由頭來看我的吧。”
施長信一語道破:“他是利用。”
張辭那個人看着文質有禮,其實話裡藏針,笑裡藏刀,還對江執惡語相向。李長興聽完雲娘和張辭之間的愛恨情仇,也覺得這樣一個好似嫌棄,刻意保持距離又一直撩撥的人實在和雲娘這樣溫和的人不相稱。
雲娘滿不在乎地笑。
世間就是這樣事事不由己,你憎恨的人旁人歡喜都來不及,你歡喜的人旁人嗤之以鼻的看不上。
她撇了施長信一眼,打趣:“你這小屁孩也懂什麼是喜歡,什麼是利用?就算是利用又怎麼樣,全當報應了。”
施長信冷哼一聲拉着李長興,看着李長流的眼睛往樓上示意,就上樓了。夜色沉沉,他才不想聽她情情愛愛到天亮,他困了想睡覺,她累了得睡覺,他病了也得睡覺。
江執看了眼油燈,罐裡的燈油已經燒了大半,也催促難得落單李長流:“早點去睡吧,多蓋點被子,不夠可以找老闆要。”
李長流點點頭,冷得緊了緊衣服也上樓了。
雲娘單手托臉,團扇在手上打轉,扇子兩邊交替扣着桌面,說:“你還不睡,是還想聽故事嗎?”
江執無情起立,留下一句“不想”便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