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仍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心想捅就捅了,先趁機用縛靈符綁住她再說,反正你再怎麼捅我也死不了,等你捅到脫力了巍巍顫顫地往鼻間一探,嚯,這人皮開肉綻,血都流盡了還在喘氣呢。
結果憑空又出現的一隻手攔住了兩個人,那隻手舊技重施,一把把江執拉進了旁邊的一件屋子。
江執感覺到屋子正在移動位置,進房間的那一刻女子凄厲的喊叫瞬間不見了,現在他身處鬼鏡之中,分明是有除女子以外的鬼魂闖了進來攪亂了女子的計劃。
那隻手的主人隐藏在黑暗中,拉着江執手臂的手下滑扣住他的手腕,靠近了些,似有話說,聲音虛虛浮浮的說:“你……”
江執擡手又兩張驅鬼符,驅鬼符這物件雖說隻能驅散鬼魂,但這種符咒本身就對鬼怪有損,若是個弱鬼,一紙下去散開後疼個兩三天不會再找上門,可這個鬼狗皮膏藥般不過片刻就重聚身形出現了,顯然一紙驅不散這來路不明的鬼,以防萬一加一張。
江執心中稍有愧疚但無話可說,他不想有太多牽扯,于是這不知來曆的鬼魂又被江執幹脆利落的一紙驅鬼符拍散。
女子一時找不到江執,直接毀了鬼鏡中的全部房屋,江執躲閃不及被壓在斷壁殘垣之下,抓在手上的符紙也埋入一地狼藉中。他掙紮着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斷梁,還沒爬起來就被女子的刀紮着他的後肩按了回去,江執忍着痛摸向自己包裡的符紙。
女子拽着他的頭發提起,刀向他頸間劃去。
刀尖劃破頸脈,她又用力劃幾刀,刀刀見血,可等到血液順着刀片流到女子手上的時候,她有些害怕了,血液溫熱的觸感讓她心慌。
江執察覺到她的退意,想來殺他隻是順道的,她進城或許另有所圖。
她硬着頭皮,收了刀,冷哼一聲,心想這十幾刀下去死不了也得給我躺幾天。
她轉身欲走,江執拉住她的衣尾,她原本有事在身,解了氣便不欲糾纏,此刻卻被拽住了。
她被這舉動氣笑了:“怎麼,刀子的滋味沒嘗夠?”
“我認得你。”聲音微弱從下方傳來。
江執松開手,爬了起來,灰塵和血液混在一起遍布全身,頸項的破口不斷溢血,右手中方才好不容易找的縛靈符被垂下來的衣袖擋住。
斷垣殘壁中,長身玉立。
“我知道你,四街兩巷,都城……”江執繼續沒說完的話,語調放得很慢。
女子聞言回頭看着江執,神情複雜。
趁此間隙,江執快速驅動縛魂符咒擒住了她。
四街兩巷,江執瞎猜的,因為都城那裡最熱鬧繁華,人煙浩瀚,顯然他猜對了。
女子面目猙獰,可想逃也來不及了。
江執把她收進了巴掌大的竹籠裡,竹籠是他剛剛随手拿的燈籠,他拿走了燈芯,在籠身外附上度化經文。
林府一瞬間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江執回到廚房外的廊道上,地上是灑了一地的粥和碎瓷片。
所幸廚房的燈已經熄了,那庖人已經走了,江執默默收了地上那一片狼藉後,重新回了廚房。
一切歸于甯靜。
他坐在竈台前的小凳上,竈台口還有餘溫,他随意往看不見的後肩灑了把草木灰,又抓起還帶餘溫的草木灰牢牢的摁在不斷溢血的脖子上,捂着傷口在黑暗中出神,久久未動。
捂了很多灰,等到傷口不再流血後,他洗了手又盛了碗粥,往客房走回去。
等他回到房間,李長流已經睡着了,夜已深江執沒再折騰着叫醒他。
江執回了隔壁的偏房換下那身沾了血,還破了的衣服,心裡默默又給明日的開銷加上了一筆。
舊城的事好像脫離了他的預想,他清楚的記得離開舊城的時候,舊城已經空了。孤魂野鬼也都超度了,為什麼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
他想着,摩挲脖子上的傷痕,歎了口氣,師父給他找了這麼多祛疤的辦法才養好了他一身的疤,特意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别再受傷,如今又添新傷。昏昏沉沉間他恍惚回到蒼梧仙山,師父見到他傷痕時,一言不發轉身翻箱倒櫃找藥的模樣。
江執不知為何陷入沉睡前思緒就跳躍到了那位似決别般老死不相往來的舊友。
江執眼皮沉重,不知不覺中阖上。
一夜無夢。
天微亮,江執起身去看了看李長流,已經退了燒,隻是病得不輕還難受着,整個人蔫蔫的。
早飯間,江執原本想就此告辭,但來傳喚的人卻讓他停了走的念頭。來的人正是昨夜被附身持燈的侍女,她完完整整地站着,無事發生般沖江執笑道:“夫人請貴客去後廳用餐。”
明明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笑,卻令人不寒而栗,他覺得事情沒有結束,她被鬼魂附身卻毫無波瀾,平靜得實在不像一個平常人該有的樣子。
等侍女轉身走了,江執又看了遍竹籠裡的魂魄,魂魄還在。但江執陷入了沉思,自問他跟師父學習這麼多年,離開師門以來第一次收魂就如此順利,收的還是隻百年厲鬼,可能嗎?
不可能。
更何況降妖除魔隻是為自保而學,他并不精通。
江執覺得自己抓錯了,竹籠裡躺着的恐怕隻是那女鬼被抓的一瞬間放出來的替死鬼,可若籠中真是侍女的魂魄,江執也不敢貿然放她出來,侍女與那女鬼不同,她是個生魂如今離了體恐遭驚吓,回身之後如何也隻能看她造化。
他原本想昨夜就悄聲解決一切,但自己學藝不精沒看穿對方的障眼法隻能再等機會,至少目前來看,她并沒有進一步動作。
他向來被動,也怕激怒了她傷及無辜,所以也沒打算直接沖上去給她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