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覺得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腐臭,分明是他剛才在門口聞到的味道,這股腐臭味在女子脫了衣服之後更重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屍體的腐敗味,兩者之間并無差别,他懷疑這人是從地裡爬出來的,所以指甲上才會有黃土殘留。
“還沒問姑娘,這麼大的雨怎麼一個人在外面走?”
女子眨了眨眼:“并非一人,本與夫君在城内采購完準備回家,隻是天黑路遠,又下着雨,視物不清,這才與夫君走散了。”
女子好像永遠隻有天黑下雨一個借口,聽着就像她與夫君在采買到天黑一樣。
可這天……是一個時辰前變黑的。
江執點了點頭:“夜路确實難行,不如等天亮之後,我幫姑娘找找你的夫君吧?”
女子對此沒多想:“想來他已經先回家了,天亮後我自行離去,便不麻煩郎君了。”
“也好。”江執看着她的下巴,又道:“姑娘的下巴好像燒到了,在下是個大夫,有燒傷藥,姑娘若不嫌棄,我替你看看?”
她遲疑了一會兒,并不覺得疼,擡手去摸才發現确實是燒破了。
她隻好點點頭。
江執走了過去,在挎包裡摸來摸去,他自然沒帶什麼燒傷藥,他隻是在找包裡的符紙
那是桃木漿成的紙,施了術法。
他早些年百鬼纏身,蒼梧山的人教了他一些驅降鬼的術法,從那以後來找他的怨鬼便漸漸少了。
故此,他出門前習慣性地帶上了好幾張符紙,現在有些濕了但興許能用上。
現在到底是白天,按理說鬼怪是夜晚出行。但萬事皆有可能,他也不是沒見過白日裡遊蕩的鬼,
鬼有形,但人一般都看不清其樣貌,面前這女子,縮成一團的孩子也能看得清楚,隻怕不僅僅是鬼怪,是起屍也說不定。
不過幾秒鐘,他就找到了。捏着包裡的符紙,走近了些,打算快刀斬亂麻直接糊面前這女子的臉上。
那女子卻忽然慌亂地後退了幾步,她兩眼圓睜驚詫地看着江執。
她的突然慌亂讓江執也愣住了,他還什麼都沒做,女子便往廟外跑。
江執伸手去抓,手上是細膩冰涼的觸感——他抓住了女子的手腕。
這确确實實是人的觸感,如果不是這股惡臭加上她的可疑行為,他根本不會懷疑她。
女子被抓住手也很快反應過來,她揚起另一隻手便拽倒了燭台,燭台倒在了拜墊上,霎時火苗蹭而爆起。
李長流見狀,起身就要過來,林章也跟着起身。
江執制止:“别過來,好好待着。”
他倆沒再往前走,卻也沒坐回去,就站在咫尺之間,下一秒就能及時趕到的位置,李長流無意間往前一步,把林章也擋住了身後。
眼看這火就要沿着布燒到貢台了,江執隻能先去撲火。但他也沒有松手,他緊緊抓住女子的左手被她狠命抓撓,江執右手迅速從包裡握住了一個橢圓堅硬的東西。
他用力往上砸去,那東西堅硬如鐵砸穿了屋頂覆蓋的瓦片,雨水急切地順着破洞向下流,江執去踩拜墊上的火,火慢慢地有停息的意思了。
火滅了之後,貢台上僅剩角落一支紅燭還在跳躍着,維持最後一絲光線。
扔出去的東西也重新落下穩穩地落在了江執身上,那是一直通體發綠的小王八,隻有巴掌大,卻給屋頂砸了個大坑的小王八,此刻正安安穩穩地扒着江執的肩膀。
江執回身應對那個女子,誰知她竟然跟沒了骨頭似的突然倒了下去,發絲蓋在她臉上,微微起伏。
江執皺眉接住了她,探了探她的鼻息,氣息雖輕但确是有的。
他重新拿出符紙覆上了她的眉心。
桃符驅鬼,貼在屋子裡可防鬼怪進屋,若是人,有鬼魂附體,貼在眉心可将其驅除。
一秒,兩秒,三秒……
并沒有任何反應,這不是鬼魂附體,可她行徑處處古怪,不像一個人該有舉動。
但她此刻已經暈過去了,一切無從考究,江執隻能先将她放在一旁看着,又把符紙收了起來,打算等她醒了再問清楚。
李長流先走過來,幾個孩子也壯着膽子走了過來。
林章戰戰兢兢:“她到底是誰啊奇奇怪怪的,還要放火,是想燒死我們嗎?”
江執還沒來得及回到他的話,五慈廟的門又被推了開來。
随着一道焦急的步伐,一個身側配刀帶着鬥笠的黑衣男子先一步進廟查看,随後便是一個撐着傘的侍女扶着一位婦人走了進來。
婦人開口:“章兒!”
“娘!”林章登時跟有了着落似的,喊着跑了過去,那侍童也緊跟着。
林夫人是見天突然又重新下起了暴雨,林章出門又遲遲不歸,心下慌張便出門尋找,此刻見到林章臉上的血迹,差點吓暈過去。
侍女及時扶住了她。
林章這才抹了抹沒擦幹淨的臉,沒事人一樣笑着說:“我沒事,娘,我就是磕掉牙了,掉的是乳牙,沒事沒事。”
林夫人捧着林章的臉左看右看,才放下心來,輕輕給他的腦袋來了一下以示不滿。
“混小子!成日亂跑,害得娘擔心。”
說罷林夫人就要帶他回家,林章回頭看廟裡其他人,林夫人同樣望了過來
林夫人說:“這是?”
林章說:“我剛認識的朋友。”
林章念着剛才的縮在一塊鹌鹑之情,實在不忍心就這樣離去,他又得知了他們的病,難免心軟。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江執和三個孩子是什麼關系,但他想,他既然剛剛和他們和解了,作為朋友,怎麼也得搭把手。
林夫人擡頭發現破了大窟窿的廟頂和一地的雨水,看着三個破破爛爛的孩子,又看了看江執,最後視線落在地上昏厥的女子和滿地被脫下來的衣服。
……
江執解釋:“她突然暈倒……”
林夫人疑惑:“這是你夫人?”
“不是不是。”江執連忙擺手,“廟裡一塊避雨的,不認識。”
林夫人點頭:“外頭不安全,如今雨緩了些,若是要進城,便跟上吧。”
江執說:“多謝夫人。”
江執确實得進城,他很多年沒下過山,對路并不熟悉。城郊又太過荒蕪,他想給他們三個買些藥,再買些吃的穿的就得去有人煙的地方。
從今天開始要養孩子了,總不能讓他們還和之前一直這麼風餐露宿的過。
隻是這來路不明的女子,沒弄清身份又不能直接留在這荒廟。
他想了想把小王八收回包裡,以防萬一往她身上貼了張符,将女子背到了背上,本想把她放到馬背上。出門卻發現自己的馬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他隻好背着她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