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
天色異常陰沉,風聲瑟瑟,海浪滾滾,煞氣在淵海若隐若現。
東宮。
殿門緊閉,梨花凋零。池中水渾濁無比,錦鯉聚集在一起,細看魚尾還在瑟瑟發抖。
天地一片黑暗,殿内燭光卻時隐時現。
殿内。
妫夬背對着陸離躺在榻上,把玩着手中的小福字挂件。陸離趴在桌案前看書,眼睛一睜一閉、下巴一點一點的。他眼底一片烏青,掙紮半晌後,終是緩緩閉上雙眼,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妫夬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手上動作一頓。将小挂件收好後,他猶豫半晌,終是翻過身,輕手輕腳下了床,朝着陸離走去。
瞧見他眼底的烏青,妫夬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他睡得極不安穩,皺緊眉頭含糊呓語了幾聲,又攥緊自己的衣袖睡了過去。
拉衣袖的動作正好将手臂上的一小塊藍色鱗片遮住,妫夬并未察覺,俯下身戳了戳他,語氣不善:“要睡去床上睡,明天就十五了,别又生病惹麻煩。”
陸離猛地驚醒。
他表情還有些迷糊,驚疑不定地盯着妫夬看,像是在辨認着他是誰。妫夬不耐煩了,懶得和他解釋,便提着他的後衣領将他拽到床邊,掀開被子一把推了進去。
陸離終于反應過來,正欲說話,妫夬卻也鑽進了被窩。他将被子往上一拉,使出靈力熄滅蠟燭,背對着陸離冷聲道:“睡覺了,别吵我。”
被子正好蒙住了陸離的腦袋,他艱難地鑽出被窩,翻了個身。妫夬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睜開雙眼翻身罵道:“我說你……”
陸離睜大眼睛看着他,頭發亂糟糟的,小聲解釋道:“被子,蓋到我頭上了,我不是故意翻身吵你的。”
他表情沒什麼變化,但妫夬卻莫名其妙地聽出了幾分委屈。
妫夬琢磨半晌,覺得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不然怎麼會覺得陸離這副模樣還有點可憐。
四目相對,妫夬極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冷冰冰道:“行了,沒怪你,睡。”
說完,他便閉上了雙眼。這次沒翻身,是面對着陸離的。
陸離盯着他看了好久,眸中滿是貪戀。直到他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陸離才小心翼翼地移動到他懷裡,閉上了雙眼。
妫夬眼睫一顫,掙紮許久,到底還是沒睜開雙眼。
一夜好眠。
正月十五。
再睜眼時,手背上又生出了些藍色鱗片。痛意蔓延全身,但勉強還能承受。妫夬艱難地喘了幾口氣,單手捂着心髒,跌跌撞撞下了榻。
陸離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他靠在桌案旁,面色蒼白無比。踝骨處的黑色鱗片帶着鮮紅的血肉,一片接一片掉落在地。不過須臾,森森白骨便露了出來。
指甲幾乎快穿破手心,陸離發出痛苦的泣聲。妫夬隻覺頭痛欲裂,待行至陸離面前,他再是支撐不住,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藍色鱗片蛻下的瞬間,煞氣四起。蛻鱗的速度瞬間加快,心口傳來鈍痛,陸離再是支撐不住,狠狠往後撞去。
後腦勺傳來劇烈的痛感,覆蓋了心口的鈍痛。陸離喘了幾口氣,爬到妫夬面前,用盡全力将他攬入懷中,艱難安撫道:“别怕……妫夬,别怕。”
妫夬痛得幾乎快崩潰了,劇烈地掙紮着,無意間用指甲劃破了陸離的臉。陸離痛呼一聲,也顧不得處理臉上的傷口,隻是死死将他禁锢在懷裡,強忍着疼痛安撫他,不讓他逃走。
鮮血順着下巴滴在地面,陸離眼眸逐漸泛紅。神智恍惚半晌,他終是失去理智,漸漸松開了手,麻木地起身用鎖鍊鎖住了妫夬的四肢。
殿外,天生異象。
萬千星辰凝固在夜空中,宛若被冰封的冰河。錦鯉在半空遊動,飛花在滿天飛舞。
四周爆發出古怪的光芒。異香侵襲了整片淵海。圓月開了窗,率先露出來的是豔紅的唇。那女子摸着懷裡的黃鼠狼,勾唇道:“到時間了。”
——“我的祭品呢?”
淵海刹那間變得無比黑暗,階梯自月亮上蔓延而出,女子抱着黃鼠狼,優雅地下了台階。
*
東宮。
難以名狀的疼痛自全身上下傳來,妫夬的四肢被鎖鍊鎖着,雙目猩紅。手腕和腳腕上盡是傷口,他卻猶如不知痛一般,猛烈掙紮着。
“放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陸離倒在榻前,吐出一口鮮血。妫夬痛苦的聲音讓他暫時恢複了神智,他顫顫巍巍起了身,跌跌撞撞走到妫夬面前。
藍色鱗片在黑暗的小房間裡顯得異常刺目,陸離恍惚片刻,神志再次被控制。
忽地一聲龍鳴,陸離神志不清地拔着妫夬身上已經變黑的龍鱗,機械般将其插入了自己身軀内。
黑色鱗片拔出的瞬間,妫夬身上又以極其迅猛的速度生出了藍色鱗片。凄厲龍鳴響起,陸離手中動作蓦地停下,痛苦地滾下了榻。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