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鞭笞。
無痕卻疼。
經年未愈的舊疾,遭揭疤,那些難捱的記憶攻讦,是導緻姜圻夢魇糾魂、奔徙不停的罪魁禍首。
但,縱然他無洗垢求瘢的道德潔癖,卻也從未遭栽贓嫁禍呀,無論主動或被迫,村寨時炸毀實驗基地、福利院弄瞎霸淩他的主謀、設陷明稚跌墜高樓截癱、割喉羅瑛生死未蔔等愆釁罪咎,皆乃他的手筆,甚至,就連流淌的血液及傳承的基因,都腌臜得很,所以,若強行洗白,倒顯滑稽。
即便他捅的窟窿,自有言諾給兜底,那粗制濫造卻直戳腦髓的心理撻伐,仍要他承受啊!
噩夢萦繞。
殘肢斷臂圍剿。
都趨之若鹜地剿戮他;而姜圻,懷揣着停滞在八歲、至今未曾飽滿的勇敢,以及由或許再也無緣相見哥哥的遺憾,所殖民的執念,強撐着他這副腐朽軀殼,又苟活數載,他想,若能趁機1睡不醒,何嘗不是種交代呢?
但他被漆黑裹挾的夢境裡,唯有血腥的鐵鏽味彌漫,怎會還有敲門聲呢?
從緩。
到密。
最後全是節奏感淩亂的急促。
像繩索,□□地捆在匍匐淤泥的姜圻腰間,它由纖細變粗,沒變的、是始終遒勁有力地拉拽着他,試圖把呼吸重新給他安裝。
指顫。
睫撩。
口鼻找回生理功能。
遊離的靈魂被薅回盛放的器皿,即軀骸,然後,罂粟再次綻放。
卻躺着沒動——并非不想,而是确實無力,夢裡那場誅心的博弈,耗費他太多精氣神,導緻此刻的姜圻,萎靡得似隻傀儡。
但,把防盜門拍得震響、連帶着牆壁都掉灰渣的喻霁白,耐性告罄,并企劃施蠱:“開門,乖,我就看1眼,确認你無恙。”
鱗集的電流透穿腦髓。
逼姜圻抖擻。
卻…
雖強制開機,姜圻仍覆趴的睡姿,口鼻還捂在枕間,被alpha的出現、驚得暫忘了氧氣耗竭的窒息感,而難以名狀的慌悸,略勝1籌。
換他主動掐斷呼吸。
但徒勞。
因為,喻霁白沒任何半途而廢的覺悟。
癟得肺腔難受,姜圻最終妥協,怕引發咳嗽暴露,所以,呼吸重整旗鼓;但純粹隻是側過臉,沒見面的打算——他還沒能修葺那些由夢境、延伸而出的布滿稠密吸盤的觸角,夥同狼藉的現實作奸犯科,給拆卸得雞零狗碎的自己。
他的退縮锲而不舍。
他裝聾成瘾。
他挺屍。
而不再敲或拍門的喻霁白,亦沒被糊弄,S級alpha的耳力堪比蝙蝠,若找準錨點,那微如秋毫也能捕捉,因此,beta惶恐的夢呓停歇,他知曉是睡醒:“聽話,開門。”——相較擾beta休憩的顧慮,必須親驗其安全無虞的念頭、才更投鞭斷流,所以,他無需拼湊藉由,給beta賦予的無視覓尋妥帖,畢竟,那些看似體面的補綴,終是味同嚼蠟、又棄之可惜的雞肋,鮮少能給他貧瘠的撫慰。
心潮澎湃屢撞胸腔,被皮肉骨骼所塑的壁、給攔截圍堵,就又回溯,循環往複。
喻霁白顱内似焚鞭炮,噼裡啪啦。
樓道外雨勢滂沱。
攀牆附壁的淩霄花被摧殘得腦袋蔫耷。
卻分明嘈雜又喧嚣,但姜圻的耳朵,總能從那噪音裡犀利辨識,從而鎖定alpha被急躁籠絡的低磁嗓音,賦予他及時的救贖與安定,便,越發害怕alpha瞧見他的狼狽,也愈加貪婪alpha的停留。
對喻霁白而言,撬鎖或暴力強拆這扇門,都小菜1碟,譬如此刻,他鷹爪似的鐵掌掀着防盜門,那幾顆朝不慮夕的螺絲釘,根本經不起折騰;但截至目前,仍願選擇尊重,盡管,對誘哄beta開門,他手段愚鈍,1沒破窗,2未卸門,就隻韬晦待時地等。
都說真誠是必殺技。
那究竟為何已過10多分鐘,beta還不曾施舍回應?
喻霁白繼續遊說呼吸節奏紊亂的beta,給他擡杆放行:“我确認過你無礙,就放你繼續睡,先開門,好嗎?”語言的陷阱就此埋伏,他以放低姿态的哀憐、博憫恻,“或者,你站門口,隔着防盜門,讓我看1眼。”
姜圻快被蠱惑。
被脆弱壓榨的他,對alpha本就抵抗力淺薄。
窗外滂沱的雨勢漸緩,變得淅瀝而纏綿,但強風尚躁,槐樹被風薅着,像羊癫瘋發病時的痙攣,濃枝繁葉窸窣地撲咬玻璃。
沒開燈。
晦暝裡蟄伏着慫恿。
最終,姜圻翻身,凝脂若瓷的小腿晃蕩,卻猛地磕到床沿,他吃痛冷嘶,屈膝抱腿,躺着打滾。
拜耳力敏銳所賜,縱使外邊魆風密雨搗亂,喻霁白還是從嘩鬧裡、清晰地辨認出beta的痛吟:“撞到哪兒?我能進去麽?”——跳過要beta給他開門的步驟,他決定硬闖。
擅自跟求允仍有差别。
但這次,他嘴裡禮貌到位,手中力道也攢聚。
這扇老式的鐵栅欄防盜門,終究沒禁得起喻霁白虎狼之軀的拉搡。
咔。
嚓。
固定合頁的螺絲被拔出牆體。
而鎖舌,也掰彎束縛它的擋片、從扣盒掙脫。
喻霁白舉着防盜門,雙臂青筋暴凸,倏然發懵,但立即恢複常态,斜豎牆邊,他開始用鐵絲捅裡邊那道噴漆門的鎖芯。
姜圻是裝聾作啞,并非真的耳疾喉病;所以,能清楚地聽見外邊的響動,裸睡的他急成熱鍋邊的螞蟻:“喻霁白你敢!”
合理的揣測讓他動辄得咎。
阻,沒穿衣,恐也來不及。
隻能…
躲以待斃。
因為,沒幾秒的空暇,喻霁白已經擰開門把手、狂徒般登堂入室,而卧室那道沒反鎖的門,形同虛設,再無掣肘。
軍靴踏地铿锵,喻霁白步頻邁得急促,又腿長步闊,何況室内面積原就褊狹過窄,就唰地抵達床邊——說瞬移太誇張,但這修辭也沒很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