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似黑漆棺椁,周遭寂阒。
京城。
窄胡同。
銅綠鏽綴暗紅纏螺青的院門内。
鍵盤、機箱等紅橙黃綠藍靛紫各種顔色輪番變幻,鴨舌帽檐壓很低的少年·宴知禮,指尖缭亂,敲出殘影;他身旁,言諾目眦欲裂,陶瓷杯盛着滾燙熱茶,她卻攤掌緊攥杯體,恍若無覺,而鷹隼似的眸,猩紅,始終鎖牢電腦屏幕,盯死那些逐幀慢放的監控。
那輛殡儀館專用的依維柯,最終駛入火葬場。
直接放行。
說明熟人作案。
而姜祁遭綁架前,曾發求救訊号,帶定位,宴知禮便自附近監控提取音頻,經與聯盟數據庫海量音軌匹配,成功繳獲1條瀕危的巨石斑魚——羅瑛,因強/奸罪獲刑的慣犯,膀闊腰圓,1身蠻勁,被送外号‘狗熊’,這次剛出獄還沒仨月,受社區幫扶引薦到火葬場任職;證據縫合,按圖索骥,最終在夢殘佛曉時,從火葬場陸續開出、奔赴各處的數輛車裡,鎖定綁匪的真身:“挺雞賊,這反追蹤術,都夠警局刑偵的那幫家夥喝1壺。”
陶瓷杯怼桌,水濺,凜冽的眸光淬寒堕冰,言諾籲欤:“往津海方向的道路監控,集體過篩吧。”
抽紙擦淨,宴知禮領命。
燈光橘暖。
隐晦未朗。
随少年扭過臉,就把那似趴蜈蚣、覆着猙獰疤痕的側顔,給暴露無遺,像恐怖屋裡的NPC,但言諾熟視無睹,隻催促道:“趕緊。”
宴知禮揉眼抱怨:“盯着呢,快瞎。”
俯身撐桌,言諾聚焦監控密如蜂巢的屏幕:“他通訊器呢?”
“1直移動,遛狗玩兒呢。”宴知禮對此行徑棄若敝履,低端局的貓捉老鼠遊戲,他興趣怏缺,“要啟動自毀程序嗎?”
“嗯。”
“接收指令。”
言諾瞥眼睇眄,隻見他駕輕就熟地輸代碼啟動。
宴知禮遊刃有餘:“搞定。”
“找到沒?”
“這輛。”宴知禮指向屏幕裡、夜色蘸墨而緻使色斂形糊的面包車,正遽速疾馳,“截至目前,你推斷全對,精準狙中他們的每1次命題。”
“還差得遠呢。”
“你…”
“我還好。”
“慌也沒用,你都說他那張臉既為禍引,亦是保命符,所以肯定性命無虞,那其它就1切都是浮雲。”對她的應激症司空見慣的宴知禮,1根根,掰開她甲嵌掌心的手指——以前脫敏治療,她就愛這般自虐;但對方雖為窮寇末路,奸屍肢解的喪心病狂皆乃常态,若僅是糟踐美色,反倒僥幸。“他夠聰明,肯定會想辦法自保,你别急,穩神。”
言諾閉眸。
如今鏖戰啟幕,她這狀态,其實利少弊多。
而待她再次睜眼,清明攢聚、焦躁惶恐褪盡,又是鋼筋鐵骨的機器人作派。
活地圖·言諾腦力過載地精密搜羅,把那些橫撇豎捺、螺旋帶拐彎的道路,全部濃縮再拆解,迅疾過濾,最終篩選出既交通發達、進退便宜,又蜂攢蟻集、易緻耳目混淆,還要确保據守隐蔽的片區,用觸控筆畫圈标注;然後,将平闆遞交給少年,繟然而好謀善斷,給出量體裁衣的解析:“羅瑛魁梧,作為目标太明顯,應該會羁留,擔任蹲守之職,徐四這人疑心病重,又擅權專斷,很難信任那些小喽啰,若外出置辦、踩點等,他事必親躬,所以,監控面部識别盯死徐四。”
宴知禮蓦地驚呼:“卧槽,你果然是能掐會算的神!”
“進港口?”
“對!”
“海底撈針正式開始。”
“管他狡兔三窟還是九尾妖狐,都得現原形。”
螓首低垂,愁減傷衰,再擡頭,明眸善睐迎潋灧,言諾給摩拳擦掌的少年、以寸轄制輪的提點:“集裝箱卡車先排除,輕便還量多的…重點追蹤物流車。”
宴知禮奉命惟謹。
破曉驟晴。
耀陽叩窗。
揉脖的言諾起身去拉窗簾,遮擋得嚴絲合縫。
畏光的宴知禮感激,語摯情長地勸誡:“你别再耽擱,抽空回趟巅南,趕緊植入芯片吧。雖說以防萬1,但生死攸關時能多萬1的概率,都是見縫插針的生機。”——他指的是黑市最新型、續航跟信号皆最優的GPS定位器,賣家已談攏,隻等她就位。
“好。”城際高鐵雖快,但管控嚴、她沒法攜帶刀具等,便約了出租;言諾始終娥眉輕皺未展顔,囑咐:“随時保持聯絡。”
“你去哪?”
“赴津。”
“别鬧,有梁警官斡旋呢。”裂裳裹膝地過去又如何,是否能順利鎖定徐四都是謎;就算,宴知禮敢立軍令狀,1定逮到徐四這狡猾的狸兔,但她單槍匹馬,實在涉險,“你無頭蒼蠅瞎轉悠,淨添亂。”
拒絕洗頸就戮的言諾,執拗:“有你在,徐四肯定露餡。”
被扣高帽的宴知禮:“你就犟吧。”
勸,無效。
阻,沒轍。
那場迎風癫狂亂竄的火災,毀了他的臉,還吞噬掉他左腳的血肉、如今全憑佩戴假肢行動,否則,他就是走路要靠蹦跶的瘸腿,所以,他心餘力绌,隻能争分奪秒地勘察篩選,希冀能更多、更快地為她排憂解難,鞠躬盡瘁,甘為孺牛。
津郊。
1處荒僻的軸承廠。
因莽而蠻、被獄友戲谑為狗熊的羅瑛,獨自留守,徐四跟彭家祠為東窗事發後的逃竄路線,再次踩點摸排,畢竟,雖說押寶喻霁白是螳螂捕蟬,也要防備着黃雀偷家,搞1窩兒端。
彩鋼瓦廠房門被徐四用鐵鍊栓着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