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點點頭。她握緊了栀芫溫熱的手,“你往來于家中和這花草行,已是不易。我會再讓周齊、周全給你送些銀兩和人手,再有空缺的,隻管開口便是。”
栀芫卻不出意外地推拒了她的好意。
“我為小姐出生入死本是分内之事,又得小姐賞識,能操持這生意,已是栀芫萬幸,萬不敢再向小姐奢求什麼。如今您身邊有竹苓伴着,還有青茉、絨薇等人,這些都是從前在府裡辦事得力之人,您身體健康,一切順遂,才是奴婢心中所願。”
一番話說的誠懇赤誠,亦讓林栩和竹苓都忍不住紅了眼眶。林栩看着面前二人,栀芫靈巧,竹苓聰慧,有她二人在自己身邊,的确已是萬中之幸,她又怎能去輕易地懷疑身邊人的忠心?
于是又小坐談天,聊了會近日的花草行趣事。眼見出府的時間已久,林栩便欲離開,栀芫又忙讓人搬了幾盆開得正燦的春日海棠到她的馬車上。
才出了店門,便有摻了細雨的涼風襲來,來時還晴空正好的天氣,竟不知何時飄起了綿綿雨絲。
她在竹苓的攙扶下正欲上轎,卻在迎面而來的風雨中嗅到一絲很是熟悉的香氣。
那氣味如雨後新筍般清新,又夾雜着幾分極淡的茶韻,莫名得令人熟悉,亦讓她忍不住心顫。
方才在花行裡她隻顧着欣喜,卻忽略了那杯中的茶葉以及特有的茶香,那分明是許久未曾嘗到,隻是輕抿一口便滿口清洌餘香的紫筍茶——
又是一年新葉成熟之際,上好的紫筍名貴稀有,也唯有記憶中的那一處有着别無二緻的清香。
她一隻腳已邁入轎中,卻因過分驚異而站立不穩,在轎子上晃動起來。
“夫人.....?”
竹苓不明所以,擔憂的看着她。
“問問栀芫,那茶葉是哪裡來的......”
然而話尚未出口,她便看着緊鄰芫草居的那家店面而明白過來。
那是一間裝點格外清雅樸素的店面,大門兩側栽了幾顆稀疏青竹,雕花镂空木門上高懸一塊牌匾以作招牌,比起相鄰的花團錦簇的芫草居,以及整條北街各色店鋪的熱鬧熙攘,這間店分明格外安靜而不起眼。
可那牌匾之上的幾個大字,卻讓林栩渾身瞬時便冷至冰點。
周記茶廬。
她看向那扇木門被緩緩推開,内裡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将她面前幾分光影都遮蔽完全。
林栩立在半空,另一隻腳向上邁也不是,向下墜也不是,她隻得尴尬得立在當空,看着那男子擡起頭,與她隔雨相望。
空氣中那股清洌淡逸的茶香便更為濃郁起來。
“好巧,林小姐。”
男子明知她已婚嫁,卻并未以“窦夫人”喚她,那樣輕柔的一雙眼睛,直直地望向她,卻沒有半分訝然神色,舉手投足間盡是青隽之氣。
周惟衎一身月白色長衫,細雨綿密,将他的衣衫很快便染成暗色。那雙眉目即便沾了雨絲,卻依舊疏朗如玉,泛着清淡卻濯然的光。
許是她立在空中的姿勢過于“别緻”,他淺笑颔首,向她伸出手來。
“當心。”
她竭力維持的鎮定如山崩地裂,頹然傾覆,讓她無所适從,隻得怔怔地看向他,看向自己不受控制搭上他的手臂,随即雙腳落于地面,林栩站在周惟衎的面前,看着他如記憶般分毫不差的面龐,一時間緘默無言。
雪影霜姿,玉立風前。
她面前的雨卻停了下來,周惟衎随手将手中握着的骨扇撐開,将她眉前所有冷意盡數遮擋。
“雨勢正盛,林小姐可要來鄙人店中品茗避雨,稍作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