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苓不解的看向林栩。
卻見她接着道:
“夫君此去因是公事,路途辛勞,早已滿身疲乏,隻會念着趕緊歇息,不會留意這些。”
林栩将妝奁合上,隻站起身來。依舊是那副不加半點裝飾的素淨模樣,襯着窗外散進日落未盡的霞光,倒顯得濯濯如寒玉,格外岑寂。
從前便好看的臉龐,如今将養了幾日,每日血燕老參輪番滋補,竟多了幾分溫潤的氣韻來。
多一絲便未免豐盈,少一分則過于清媚。
如今單是她亭亭往那裡一站,周身便似散發着一股淡淡的祥靜與安然,這分明也是從前不曾有的。
竹苓被那份美麗驚懾片刻,不自覺地移開目光。
分明是日夜相對盡心侍奉的人,但即便是她,看着如今林栩的容貌,都不由得産生一絲恍然。隻是小心揣測,覺得夫人仿佛對一些前塵往事……看得更開了些。
這樣想着,沒一會兒便聽得院子裡傳來小丫頭傳話的聲音。
小丫頭聲音怯怯,隻說二爺才在老爺房中請過安,歇了沒一會兒,便有官員請去應酬。于是眼下父子三人,連帶着有孕在身的大房及尚不滿一歲的朗哥兒,都一同坐着馬車出府去了。
竹苓慌忙便去瞧林栩的臉色。
卻見她站在原地,聞言卻無波無瀾,面色沒有一絲起伏。
夫人......心裡也會難過吧。
二爺回來不過片刻,轉身便又出去應酬,雖是行程繁忙,好歹也該回别院歇歇腳,或是傳句話也行啊。别的不說,便是大爺有空去請大房一同出門的功夫,都足足有半柱香之久吧。
更何況,說是宴請,這班露臉的時候,大房那邊即便是有孕,都不曾落下。可唯獨,二爺卻連知會一聲都不肯。
芳杏來殿前伺候不過幾日,卻因自以為得了林栩賞識而格外機靈,正是想冒尖的時候。
眼見竹苓臉色灰了半分,芳杏卻上前一步,俏聲道:
“其實夫人應當寬慰才是。”
話音未落,林栩便朝她望過來。
芳杏愈發揚起臉頰,欠了欠身,方接着道:
“奴婢說話直,還望夫人莫過多在意。二爺從前雖一樣是府裡的主子,但恕奴婢直言,有大爺在眼前打樣,既是嫡子,又品行皆優,自然二爺的好便難落在老爺和夫人的心裡去。從前便罷了,二爺不過是在衙門擔個散職,為窦家分擔一絲職責罷了。但今日,卻不可謂不是一次極好的轉機——”
“換句話說,若是二爺和夫人能抓住這個契機,不愁以後再過着屈居人下、看人臉色的日子。”
即便知道林栩派芳杏在身邊是另有用意,以便更好的讓她露出馬腳。可如今眼睜睜看着她,即便在林栩面前依舊口不遮掩,竹苓的一顆心當即便狂跳不已。
這......這丫頭,究竟是什麼來曆?
林栩卻聞言面不改色,看向芳杏那張嬌俏的圓臉,唇邊的笑意愈發深了起來。
她饒有深意地向前踱了幾步,一點點向芳杏走近,聲音壓得很低,卻有好聞的、極淡的馨香順着她的迫近傳來。
芳杏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處變不驚地看向林栩,隻聽她輕聲道:
“你既如此笃定而胸有成竹。想必早有定論。那便但說無妨。”
芳杏張了張口,卻不動聲色地向旁側瞥了一眼。
竹苓隻覺得怒從中來。芳杏果然不是善茬,竟是在向夫人示意,令所有人退避。竟是連她也要防着了。
可當着林栩的面,她終究不好發作,隻得忍下這口惡氣。
又見林栩朝她微微點頭示意,竹苓隻得低頭颔首,随即帶着兩個守門的丫頭一同退了出去。
挂在門前的珠簾緩緩而落,殿内安靜下來,唯餘芳杏細微的呼吸聲。
她目光炯炯,迎上林栩探究的神色,随即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方揚起臉頰道:
“回夫人,芳杏以為,二爺雖是庶子,但在這府中,并非處境全然居于下風。今日老爺肯帶二爺出去應酬,便是其中一個信号。”
林栩看向站在眼前的芳杏,姿态不卑不亢,絕非庸俗之輩。
她但笑不語,隻輕揚眉尾,靜靜等待芳杏開口。
“其一,今日所見官員,想必身居要職,手握朝中重權。不然絕非請不動如今身為吏部侍郎、掌管朝中人事的老爺。二則,老爺對這位同僚的宴請,想必亦是頗下功夫,為的是謀求親近,以圖來日共事之道。不然,不會大費周章地特意要懷有身孕、行動不便的大房一同赴宴。帶着朗哥兒,想必亦是此理。”
“接着說。”
“而今日之宴,二爺便得了老爺首肯,一同前去,足以見得在老爺心中,二爺并非一事無成、遊手好閑的纨绔,反而,自可在重要場合幫襯老爺政途一二。”
林栩笑容玩味,愈發來了精神。“那依你之見,可能推測出宴請之人的身份?”
芳杏卻低了頭,“奴婢終究久居後宅,并不知曉朝中政事,比不得夫人聰慧善謀。無法推測出具體是誰。”
話音甫落,林栩卻不知何時漫步到她的身側。
一雙溫柔有力的手将芳杏埋下的臉龐擡了起來,林栩笑容和婉,卻雙眸泛着潋滟微光:
“甄姨娘好生厲害,竟能調教出如此敏銳機敏的丫頭。芳杏,你跟着我,倒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