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其中卻是另有隐情。卻也不過是學生一己私心罷了。昔日學生雖與梁兄同窗,然而梁兄卻入學不過半年便大展身手,迅速成為各位博士争相看好的榜首。而學生苦練多年,始終不可相及。是學生一時心理失衡,又嫉恨梁兄能入伍十四師,才在得知此事之後編造此事,為的便是污蔑梁兄,阻撓他的仕途罷了。
——學生知罪。”
馬覆緩緩說完,随即看向同樣被限制自由身的梁徵元,不由笑意更深,“梁兄,抱歉了。”
牛聞遠見馬覆死活不再改口,心底暗罵一聲,正欲接着審案,卻見馬覆神色浮現幾分異樣。他來不及細想,便大吼,“來人——”
卻見不過霎那間,馬覆的面色便浮現出一絲痛苦的顔色。原本便蒼白的臉龐在燈火映襯下,那神情倒像是一種解脫。他的嘴角處,一縷鮮血緩緩滴落下來。
聞訊趕來的護衛仔細查看了躺倒在地上的馬覆,奮力扒開他緊閉的嘴,又驗查片刻,方低聲回禀道:
“啟禀大人,證人馬覆,他——他方才咬舌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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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竟有瓢潑之勢,街上行路人無不行色匆匆。秦子塬一身紫袍,騎着一匹紅棕馬,飛馳在沐京城舊城一處人煙稀少的暗巷之中。他一路疾行,紅棕馬被數道鞭子抽到有了脾氣,在巷子口揚起前蹄,死活都不願再前進。
秦子塬見狀,隻得翻身下馬,卻被揚起的馬蹄濺了滿臉泥濘。他低聲咒罵幾句,随即顧不上已被淋得濕透的狼狽,提着刀飛速向前奔去。
舊城本就狹窄逼仄,從前的五朝古都如今卻住滿了走販散卒,四處爬滿了青苔,在暴雨中更加濕滑。他卻滿心焦慮,一邊不忘不時回頭看去。
唯恐自己的蹤迹被人發覺。
終于,他氣喘籲籲的奔至一道巷中院落門前,仔細擡頭打量了一眼門頭,這才浮出一絲笑意。他來不及歇口氣,便站起身來,一腳将那扇已然搖搖欲墜的木門踹開。
砰地一聲,木門應聲倒地。秦子塬握緊了手中的刀,咬緊了牙,将臉上的雨水一把抹去。
“有人麼?有人麼!”
暴雨瓢潑,沖刷着院落中的泥土與塵灰,院中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淋了雨後愈發綠得瘆人。數堆磚瓦和殘垣碎礫堆疊在地上,四下除了雨聲,卻寂靜得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秦子塬面無血色,他當即便奔向院中一間矮房前,他一把推開門,卻見内裡一片雜亂,卻依舊空無一人。他胡亂在那片舊衣裳和滿地的雜物中翻找幾下,卻一無所獲。他飛奔出屋子,滿臉皆是倉惶和驚恐。
怎麼會?怎麼會!
人到哪裡去了?他不是特意交待過,一定要藏在這間院子裡,好好躲着麼?怎麼如今,卻空如一人了......
“有人麼!”
他不死心地向四周空蕩蕩的院牆高聲嘶吼,卻隻聽到雨水沖刷下自己聲音的回聲。
萬籁皆靜,秦子塬發瘋一般在空中揮舞着長刀,淚水混雜着雨水一同落下。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卻聽得身後響起一道分外冷靜的聲音。
“秦子塬。”
他慌忙回過身去,卻因地面濕滑而打了個趔趄,險些滑倒在地,唯獨以長刀撐地方才定住身子。
擡頭而望,卻見院中不知何時竟站了一人。滿園青綠,那人長身而立,一身再素淨不過的米色直綴,卻眉目清冷,似融進那絲絲雨中去。
那張面孔,亦是再熟悉不過。
雖多年未曾相見,然而那人周身的氣質卻半點未改,反而沉寂些許,有些成年男子成竹在胸的韻逸與灑脫了。
“弈徊兄,好久不見。”
想了想,秦子塬又堆起笑,補了一句,“昔日武場我與奕徊兄情同手足,如今數年未見,當真感慨頗多。不過奕徊,雨勢瓢潑,你怎會在此?”
窦言洵面無表情,向前伸出手去,手掌向上而接了些雨。
他淡然勾唇,低眉看着掌中雨水,淡淡道:“今夏雨水頗多,倒似當年之景。”
言罷,他緩緩擡起眼眸,眼底浮上一絲極為濃郁的陰鸷,再不見往日的半點清澈。
“秦子塬,我來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