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隻是這茶水已然涼了,嬷嬷去喚竹苓來添些茶吧。”
秦嬷嬷點頭退下,不多時竹苓便碎步來到殿前。林栩看着窗邊弦月高懸,輕聲道:“栀芫那裡可有何消息?”
竹苓壓低聲音:
“無信來,一切平靜。”
或許家中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林栩揉了揉酸澀的肩頸,今日在寒風下立久了,許是骨頭裡浸了寒氣,隻覺得處處乏累。
竹苓一向體貼入微,便道:“夫人可是身子不适?方才見您臉色便不太好,若是肩頸痛,可否要艾灸調理一番?”
弄玉年歲與竹苓差不多大,自打同屋以來,兩人關系已經十分親近,也是閑暇閑聊才得知,弄玉出身于沐京鄉下,祖上曾開了個小醫館,是以耳濡目染懂些藥理。
果然見她片刻便拿着瓶瓶罐罐把弄起來,手法很是娴熟。有懂得醫術的人在身旁,到底隻是略微調理便倍感舒暢,得了林栩誇獎,弄玉笑容腼腆,卻不太敢收賞銀。
林栩笑道:“怎的對銀錢便這般謹慎了?你手藝好,人又機靈,往後有你在身邊自會令我安心,快些收下吧。”
竹苓亦道:“夫人賞賜你收下便是了,夫人心善體恤,向來隻要咱們盡心侍奉,賞賜定是少不了的。”
弄玉于是也不再推卻,收了賞銀便低頭退下了。
夜晚更深露重,院子裡一片寂廖,隻聽得見寒風呼嘯。窦言洵卻一直未歸,直至林栩沐浴歇下,迷迷糊糊睡着時,枕邊才傳來細碎的響動。
照例是各自睡在床榻一側,互不打擾,但半夢半醒間,昏暗搖曳的燭光順着眼睛縫兒透過來,晃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她便輕聲問:“可是夫君回來了?”
窦言洵嗯了一聲。
她翻過身去。
良久身旁人将燈吹滅,四周複歸寂暗,卻聽得方才那抹低聲又響起來:
“......我思慕夫君已久,是以得了賜婚懿旨,才一時情難自持......”
語氣柔軟得似落入團團棉絮中,片刻便毫無蹤迹,令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夢魇中喃喃說着夢話,或是低聲向他輕語。
許是艾灸調理後身子格外疲乏,沉沉歇了整夜,待她醒轉時已有晨曦順着雕花窗柩灑落滿地。枕邊仍依稀留有餘溫,林栩睡眼惺忪,一壁忙着梳洗打扮,一壁活動肩膀,果然舒服多了。
竹苓站在一旁,看着林栩對鏡描摹一雙黛眉,唇角帶笑:
“說來二少爺今早也起來遲了,方才匆匆洗漱完便出府去了,奴婢瞧着二爺臨走時,不時活動着手臂,感覺像是夜裡沒睡好,不小心壓着了呢。”
她手中上挑的動作一停,險些将眉尾畫歪。
夜間半夢半醒時她曾覺得身後十分柔軟,有極為溫暖的溫度。她睡覺一向不安穩,還以為自己又夢到了前塵和周惟衎的種種往事。
難道那份溫暖......竟是窦言洵一直自身後抱着自己麼?
她心中微微一動,可眼下卻也無從考據。
又匆匆踏着晨光去向白氏請安,轉眼便臨近年底,正是各處店鋪查賬征收的時候,幾名窦家的管事皆立在廳内,向白氏禀告近一年所得。
林栩淺抿一口淡茶,坐在旁側看着幾名身穿褂袍的掌櫃翻着賬本,便随口提及自己陪嫁過來的幾間鋪子如今亦空閑着。
白氏正忙着糾察數目,一時難以分身,便點頭颔首道:
“也好,你是個聰慧有度的,若得閑暇,是該去探看一下,若有合适的,尋幾個靠譜的管事做些生意也好。”
于是便正中她下懷。
林栩休整片刻,便穿戴整齊上了馬車,幾間鋪子一路探看,從沐京北街出發,不多時便行至校武場旁,沐春樓伫立在沙礫彌漫的操場旁,在一片冬日灰蒙中更顯氣派。
沐春樓享譽大半個沐京,先前一直記在窦言洵名下,也是他平日裡操持着酒樓各項事務,然而随着他進了工部做事後,便不再得閑暇,沐春樓如今也已交給一名窦家年邁的管事去做。
新過門的二少奶奶難得登門,老管事忙不疊的佝偻着背,一路笑容滿面的招待。又為她單獨另辟了一個幽靜的雅間兒,自是好茶相迎。
林栩邊喝茶便拿了厚厚的賬本過目,待到茶喝了三盞之後,竹苓已悄聲掀起簾子,将她要見的人帶了過來。
許久未見,趙岐整個人頗顯憔悴,卻不忘十分恭謹地向她行禮:“夫人。”
林栩點點頭,招呼他坐下。
有别于上次在碧華樓附近小巷中初遇,趙岐如今很是局促,連連道謝:
“夫人體恤,小人愧不敢當,小人還得多謝上次夫人慷慨解囊,救下青青。如此大恩,小人自當肝腦塗地為夫人解憂,在所不辭。”
林栩擡手打斷了他的一片感激之詞,隻道:
“趙大哥是忠勇之士,你我之間亦無須這些場面話。若有什麼難處,趙大哥也隻管直言便是。”她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方擡眼道:
“——青青姑娘,不好駕馭吧?”
趙岐臉色露出幾分頹色,似是啞口無言,片刻便垂下頭來:
“夫人慧眼。盡管小人為青青姑娘贖了身,但青青似乎.......并不想與小人有所接觸,她對離開碧華樓之後的路絕口不提,眼下小人......亦沒什麼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