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也太心善了,今日這母女倆分明是在老爺面前一唱一和呢,還非得要小姐面前那盆羊肉。到底是什麼落魄人家,竟連一碗羊肉都沒吃過,還要上趕着找人讨?”
言罷,她滿眼敬佩地望向林栩:“還是小姐有辦法,小姑娘既然想吃,咱們小姐就給她盛滿滿一碗,非讓她吃個夠!諒她以後絕不敢再在府内做這些可笑的把戲!”
瀾月聞言亦勾起唇角,不過輕笑兩聲便突然咳嗽起來,身邊的貼身侍女畫眉忍不住面含憂色,輕柔地為瀾月拍着後背。
她以繡帕掩口,咳嗽數聲後才漸漸平息,擡起頭卻見高宥儀和林栩二人皆面露關切地看着自己,不禁莞爾勾唇:
“無甚大礙,多謝夫人和小姐關心。可能是前幾日夜間着了涼風而已,再休養幾日想必便無事了。”
畫眉面露責怪地瞧一眼自己的主子,似糾結半天才開口輕聲道:
“夫人您有所不知,何嘗便是我們主子自己不小心了?分明是那齊氏自打懷了孕後,仍舊像從前那樣使喚我們主子呢。明明我們主子眼下也是有身份的人了,齊氏卻仗着自己身懷有孕,常常夜裡便讓我們主子站在旁邊侍候,便是連奴婢在一旁瞧着都覺得大為不妥啊!”
高宥儀從前并不知道這檔事,聽聞畫眉此言,這才瞧向面露病色的瀾月,隻見她身形格外瘦削,一向清麗娴靜的面孔如今倒是隐隐有病氣浮現。
畫眉接着小聲嘟囔道:“可我們主子又偏偏從不抱怨,連在齊氏那裡受了傷都隻是息事甯人,奴婢整日瞧在眼裡,便是心疼主子都不知道該向何處說理去啊!”
眼見畫眉提及齊氏時滿面怨氣,瀾月忍不住出聲制止:“畫眉。”
她擡起眼眸,瞧一眼高宥儀關切的眼神,唇角上揚卻泛着淡淡苦澀。
“不許在夫人和小姐面前告狀。”
她低下頭去,額邊幾縷碎發落在臉頰,廳内明亮如炬的光影之下更顯得臉頰兩側些許凹陷,比起從前的弱風拂柳般的輕盈瘦削,如今竟更是隻剩下一副單薄的身架了。
寬大的披風袖筒随着她擡手掩嘴之時露出半截手臂,白皙的皓腕之上有若隐若現的青色痕迹。
“這是......?”
高宥儀眼疾手快,将瀾月的手臂一把抓住,卻見那抹青紫之上雖用了雪白的粉霜遮蓋,卻在片刻被高宥儀摩挲之後便裸露出更為可怖的傷痕來。
整條手臂,竟然大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痕迹,甚為觸目驚心。甚至連接甚密,仿若舊的傷處才才痊愈,便又添了新的傷。
瀾月還欲躲閃,高宥儀一向爽朗莊麗的面龐已然露出怒意,她抓住瀾月的手臂不放,問道:
“你老實告與我聽,這可皆是受了齊氏的锉磨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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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蘭苑偏殿内,淡淡的合香順着融香暖燭盤旋萦繞。齊柔兒褪去外披,曆經白日種種,已然分外疲憊,未來得及梳洗便累倒在軟錦織金芙蓉軟榻之上。紮着兩個羊角髻的玉梅趴在榻邊,手裡拿着一支由竹篾紮成的馬頭自顧自的玩得正歡。
齊柔兒目光掃向遠處端坐在窗邊抱着書卷的仔細背書的海平,心中不由的長歎一口氣。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本口中喃喃低聲背書的海平回過頭來,看向面露疲憊的齊柔兒,不禁問道:
“母親,可是平兒吵着您了?”
齊柔兒搖搖頭,心中分外酸澀。今日晚膳間她不是不懂其餘諸人面上難掩的嫌棄,主子們便罷了,連帶着高氏身邊的丫頭都敢出聲嗆她,竟還字裡行間嘲諷自己帶出的孩子沒有教養。到底寄人籬下,她竟然有苦難言,隻得将所有的苦悶往肚子吞。
海平見她思慮重重,張口道:“母親可是在這裡待得不舒服?其實海平也不喜歡這裡,不如我們明日便和姨母作别,重回江州吧?”
齊柔兒伸手示意兒子走到她身側,面露苦笑地搖着頭。
“我兒真是個懂事體貼的,為娘見你如此有孝心便心滿意足了。”
她目光看向窗外,不由得長歎一口氣。“隻是眼下卻是走不得了,你姨母即将臨盆,我還得留在這裡幫襯她。我們海平也馬上要有小外甥了,你開心嗎?”
齊柔兒輕刮兒子的鼻尖,海平卻面色沉郁的搖搖頭。“母親怎麼知道姨母所生的是個小外甥?”
齊柔兒笑而不言,目光看一眼在旁側玩得正開心的玉梅。小家夥方才在侍女的眼皮底下将那碗熬得烏黑的藥湯盡數喝完,本來吃的不多的晚飯便都盡數吐了出來。明明還那般難受,眼下卻又沒心沒肺地玩鬧着,她瞧着女兒受委屈,心中愈發酸澀起來。
海平想了想又問:“那母親,是不是等小外甥出生以後我們就可以回江州了?”
齊柔兒看着燭火映襯之下格外明亮的兒子的雙眼,剛欲開口,卻聽得門口處有慌張細碎的腳步聲快步趕來。
卻是如今被派來臨時照料她的小丫頭。那小丫頭面色發白,顯然一路急匆匆的趕來,才捂着肚子喘了兩口氣,便沖着齊柔兒慌張道:
“齊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