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聲線妩媚，甫一入耳便徑直酥麻進了骨頭裡，若是尋常男子聽得，怕是連疤臉大漢的身子都得醉倒三分。

可任憑她絞盡腦汁，卻始終都想不起來自己曾在哪裡聽見過這個聲音。

她不由得怔在山海翻騰卻雜亂無序的回憶裡。

紅衣女子瞧一眼林栩呆愣的模樣，又是沒忍住一樂：“怎了這是？你隻是中了烏頭毒，不過傷及肺腑而已，又不會把腦子給毒傻了。”

說完見沒人答話，她才不以為意擡起頭，隻見林栩瘦瘦小小一個人，卻還是呆呆地坐在床上，雙目無神。紅衣女子這才有些緊張，忙快步上前伸手探向她的脈搏，又摸一摸她的額頭，面露憂色而自語喃喃：

“奇怪，我的解藥應該沒問題啊，方才又還喂了一支百年老參......”

不會是這小身闆受不住而起了反作用吧？

林栩蓦地抓住女子纖細的手腕，這突兀之舉将面前在她床邊坐下的正心思滿懷的女子驚了一跳，隻聽她慘白着一張臉，啞聲開口：

“你是誰？我這又是在哪？...... 窦言洵呢？”

她雙眸緊盯着紅衣女，注意到面前之人的眼神中有抹尴尬一晃而過，旋即紅衣女子才滿臉堆笑，不動聲色的将她的手從林栩手中抽出來。

“娘子才醒轉，眼下切莫這般着急，以免牽動體内殘毒。”

紅衣女子一邊在空中甩了甩方才被她緊握而有些發麻的手，滿心接着腹诽：

這小娘子的腕力倒全然不似外表一般呐......

見林栩仍然雙目緊緊盯着她而不作聲，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不由莫名有些發怵，她忙站起身來，一邊向後退一邊道：

“窦言洵是吧？來來來，人在後堂歇着呐，這便還給你——”

說罷人便毫無停頓地慌忙閃進裡屋去，好像生怕被她抓住再來個連環三問。

反而避重就輕的将自己前兩個問題隐過不談。

林栩看得分明，卻一時并未開口，沒過多久，果然見門口處那幾重帳幔便随之晃動不已，不多時，卻是已換過一身竹青色便服的窦言洵打着哈欠從裡屋踱步而出。

她此時尚不知今夕何夕，卻見窦言洵雖步伐依舊緩慢，面色卻瞧上去好多了，見她尚還坐在床上，窦言洵以手掩了掩嘴，這才抽出把圓凳坐在殿内窗旁的圓木桌處。

仍是那副懶散閑昵的模樣。

林栩想了想道：“你的傷......可都好些了？”

窦言洵從窗外移回目光，掃了一眼她，看不出什麼神情，隻是淡淡道：“沒什麼大礙。”

她不知何時亦被換過衣衫，此時穿着一身淺桃色杭綢交領中衣，交領之下有镂空的粉色薄紗，先前未曾發覺，待窦言洵的目光若有似無在她頸下稍作停留之後，她這才意識到肩頸之下的微涼，旋即便紅了臉龐。

情急之下，便匆忙抓起手邊的被子蓋在身上。

窦言洵見此，不禁輕彎唇角，目光複轉回桌幾之上，悠悠然倒了壺茶給自己。這才慢聲道：

“符青這兒的衣衫确實不是你常穿的樣式。”

她常穿的樣式？他何時倒開始留意起她尋常穿什麼樣式了？

來不及發問，窦言洵慢條斯理地啜飲着茶水，又道：

“符青頗通藥理，有她為你我診治，又按時服了解藥，眼下你我體内的毒應是都解了。”他右手捧着茶盞，回過頭來看一眼整個人縮在厚厚的棉被裡的她，眸色冷淡卻深邃。

“誰能想到懋親王親兵卻在刀尖淬了烏頭毒，這倒是親王府從不曾用的手段。還好有極難尋得的塞北冰山雪蓮救了你我一命，不然此刻，怕是連這茶都得在閻王府喝了。”

她聞言心頭一緊，狀若無意般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眼神。

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一道白光般令她恍然。

符青......先前未曾察覺，這名字何等熟悉，可是那日在街角暗巷中與趙岐攀談的青青姑娘？

難怪方才一聽她的嗓音便覺得無比熟悉。

“青......青姑娘人溫柔體貼，沒想到醫術還如此精湛，是我欠她一個恩情。”林栩低着頭，雙手将棉被一角揪緊，低聲輕言道。

窦言洵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倒是勾唇笑道：“你可萬别這樣叫她，她從前身陷青樓不假，人卻是個率真記仇的，仔細哪日開罪于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你飯菜中下毒，不留痕迹便結果了你。”

眼角眉梢的默契與親昵，卻渾然不似演出來的。

她那日得知趙岐的軟肋之後，當下便派了栀芫暗中去碧華樓将青青姑娘的贖金送了去，足足三百兩黃金，便換來趙岐誓死追随的死心塌地，倒也十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