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宥儀霎時心動如輪,又念起方才林栩一副嬌羞的模樣,自是少女情懷已動的。平日自己在府内多半時間都在和齊氏置氣,如今聽了長嫂一番提點,卻也有了幾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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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準備及笄禮,又遭遇了姚家所生的事端,林栩早已疲憊不堪。三皇子未等宴席散便先行離開,她又陪着廖珚說了會話,好生送其上了馬車,這才有空答謝其他參宴的親友們。
兩位自荷城而來的表兄倒是精神爍毅,各自領着自己的妻子與她見面。二表兄粱徵啟原先在荷城北部随軍,如今卻被分配駐守至沐京附屬縣郡一帶,倒是離得近了,今日正好有空前來。兩位表嫂容顔姣好,模樣瞧着也十分和善。
林栩柔柔笑着與他們一一見過禮,三表嫂笑道:
“聽老爺子平日便在家中念叨,如今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留下的唯一血脈也及笄成人了,他自是欣慰的很。可惜身子到底不如從前,荷城又山高路遠,遺憾未能前來。從前有梁四在跟前守着你,如今他也一路南下,老爺子更是成日裡憂心你的緊呐。”
又匆匆聊了些家常以及幼年在荷城時的趣事,林栩的眼眶不禁濕了幾分,幸好借着院内朦胧月色,并不能看得分明。她将幾位兄嫂親自送至林府門外,又互相說了好久的體己話,這才依依惜别。
門口有小厮提着燈籠将籠着夜色的石磚照得分明。夜寒風涼,她接過竹苓遞來的一件薄絨披衫,輕輕披在肩上。
擡頭而望,明月高懸如練,灑就滿地清晖,伴着涼風,将她本就瘦削的影子拉的極長,四周恰有蟬鳴漸起。
她悠悠歎了口氣。
光影未及的暗處卻有一浸了幾分涼意的男聲響起。
“今日本是大喜之日,姑娘何必歎氣?”
她循聲望過去。
周惟衎踩着月色自暗處緩緩而來,眉眼籠在寒夜裡,倒是多了幾分他身上不常見的岑寂。
“還未來得及親口向林姑娘道聲賀。”
賓客早已盡數離去,較之白日的高朋滿座的喧鬧之景,眼下隻餘他孤身一人的周遭倒是格外寂寥。五彩帳幔随風輕舞,漆黑中瞧不出顔色,隻見風影蕭蕭。
她滿身疲憊,雙目冷清之中難得尋不見半絲戒備,勾唇淺淺一笑:“多謝公子美意。”
周惟衎的神色多半隐在月色中,并不能窺得分明,隻覺得那個向她緩緩走來的身影十分熟悉。與記憶中的每一次逐漸重疊在一處,恍惚中竟有些分不出今夕何夕,置身何處。
“‘念風前綽約,雪後清孱’(2),姑娘身姿清麗,綽言這小字的确很是襯你。”
他走到與她并肩之處,周身有清晖瑩潤,眉眼如舊,像洧龍江淩波凜凜一般清湛。
林栩将身上的披衫緊了緊,不知是風聲還是月色讓她無法拒絕,眼眶蓦地泛酸,喉嚨也緊得很,如今連哽咽都再無法掩去了。
今日在屏風後向姚剬撒去迷情藥之時,倘若她動作慢一點,倘若她在姚剬飛撲上來時躲閃不及,恐怕她眼下便已不再是處子之身了。
用盡所有心思,才走了這般遠。這一切,到底值得麼?
她聲音綿軟,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歎息,低低的快要散盡在涼風裡。
“周三爺……我好累。”
周惟衎的眸色深了幾分,帳幔飄舞紛飛,将迷蒙月色撩撥漸起。
她終于看清他的神色,于狐疑中一點一點變得震驚起來。
他伸手抓緊了林栩的手腕。
“——你方才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