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紛紛揚揚的煙霏散落,還未來得及贊歎,便見眼前逐漸消弭的燈火又發着璀璨的光,一束,兩束,三束......
燦若繁星,直至她再也數不清。
黑夜被白晝點亮,燏燏成光,映出不知何時立在她身側的溫潤臉龐。周惟衎在人潮擁擠中伸出手臂,将她護在堅實的臂彎下。
“栩兒,你本就是芳華。不僅在沐京城有着獨一無二的美,便是放眼全天下,也不會有别的花兒草兒及你半分。”
她在别處受了欺辱,他便給了她一場沐京有史以來最盛大的煙花。
那時的林栩,其實常常覺得自己不配。
不配有人如此愛她,護她,聽她,信她——
那個闖禍不斷,聲名狼藉的她。
周惟衎越對她好,别的世家女子便越欺負她,周惟衎便越發心疼地護着她,如此往複循環,成了怪圈。
護到後來,他指尖微顫地輕撫着林栩右膝的猙獰傷疤,自責不已。那雙向來清朗的眼眸中第一次讓林栩看到幾分濕潤。
“栩兒,你可願做我夫人?”
見她怔住沒有回應,他忙又補充:“周府上下,絕不會有一人敢惹你生氣。這樣的事,再不會有了。”
那時的他們并不知道,後來周惟衎沒有做到他的承諾,林栩也沒能嫁給他。
一切都停滞在林府滿院張貼的大紅喜字之上......
後來,喜字成了血迹,婚事成了喪事,林家貴女和周家公子,再沒有以後了。
起初林栩也恨。
恨上天不公,恨林家受冤。等作了幾日漂泊無依的鬼以後她才明白——
倘若有那麼一個人,從前一再護你周全,最終卻因你而受牽連。
本是仙姿玉貌飄然出塵的谪仙,卻從此墜入凡塵失去從前所有。
那麼你絕不會再有接近他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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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素然搖了搖身旁怔怔出神的林栩,話音中已夾雜了些許的不耐。
“栩兒妹妹,你便答應了吧。”
眼見林栩面露迷茫,姚素安便善解人意地出言解圍:
“栩兒若是抽不出空來也是無事的,左右不過是姐妹幾個喝喝茶,聊天解悶罷了。下次等你得空再邀你也是好的。”
姚素然挑起眉毛,笑道:
“這茶你可必須得來喝,長姐的點心丫頭手藝可是一絕,做的茶點可半點不輸宮裡。再者說,那巴巴地從郡安裡運來的茶還能有錯麼?誰作東可還真不一定呢......”
郡安裡坐落沐京郊外,緊挨着茶都溪縣,作為近年來新興的茶園,出品不俗。從前聽周惟衎偶然提起,他家中有位伯父新置辦了茶田,便在溪縣不遠。
林栩正想莫不會如此偶然,便見姚素安蓦地羞紅臉龐,急道:
“快别胡說,明明是我愛喝那口,托、托了好久才買到的。”
一向溫柔穩重的人兒,驟然被揭開心事,竟然急到說話都結巴。
姚素安還待開口,見長姐姚素安的耳朵實在紅得厲害,這才笑道,“罷了罷了,長姐待會又要怨我了。”
她轉頭又看向身後的宋皎靈,親昵道,“皎靈也還沒來作客過,不如今日便一起吧。”
宋皎靈拘謹地搖搖頭,有些瑟縮着身體,面子上倒是柔弱一笑:
“多謝素然姐姐邀請,這幾日家裡的弟弟總是哭鬧,不太省心,我得趕緊回去。”
林栩便也才知道,宋皎靈雖是家中嫡女,但還有個十分年幼的弟弟。她身為長姐,平常也管教着幼弟。
姚素然便撇撇嘴回過身來,伸手親密地挽住林栩的手腕,不住地搖晃她。
“那不管,栩兒總是答應好了的。待會便一同坐轎回去。”
姚素然不再給她拒絕的機會,正巧今日博士身體有些抱恙,提前結束了今日的講學,幾人便相約待會兒一同前往國公府。
林栩從來是由家中派着轎子送入宮門,進宮之後,再留一個丫頭在芝瓊堂的外殿等候。
芝瓊堂規矩森嚴,傅笙又是一副嚴謹做派,從不讓學生們的侍從們在旁伺候,因此每次進學時,大家的丫頭仆從都在外殿候着,等待晌午休息時再服侍自家主子們進膳進茶等一并事宜。
國公府的轎子則要氣派的多,既然要一同前去,姚素然便一個勁的要林栩與她坐同一頂轎子,算上姚氏姐妹倆的各自四個丫頭,晴蕪倒成了多餘的那一個。她便索性揮了揮手,讓晴蕪和轎夫先回林府。
晴蕪當下便有些急,求助似的看向林栩。“那怎麼成,小姐待會兒可怎麼回來?”
姚素然向來是個心直口快的,笑道:
“喝完茶自有車馬安排将栩兒好生送回府,放心,國公府還能讓你們丢了人不成?”
晴蕪便隻好低眉應是,不敢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