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感受。
你在床上躺着。你能感受到身邊一切的聲音與事物。你頭腦清晰,毫無困意,但就是不想睜開眼,也不想動彈四肢。
現在的我就是如此。
我躺在自己的房間裡,身下的榻榻米柔軟舒适,一躺下來整個身體就完全陷進去。窗外是一片夜,沉雲遮住了天。雨下了一天一夜,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不知疲倦的水滴打在透明窗玻璃上。啪嗒。啪嗒。
當愛麗絲将我帶進這個房間,我發現我在車上話其實講錯了。
這個房間不是像夢境一樣美好。這個房間是比夢境還要美好不知道多少倍。
一人居住綽綽有餘的空間被一座木質樓梯巧妙分成兩層,上層僅放一張窄床,床旁邊裝飾幾幅古典時代的森林油畫,往前走兩步就到樓梯口的位置,正對着放置一台樹枝狀落地壁燈。
下了樓梯,一樓空間明顯寬闊,木地闆上鋪着全幅雪白色羔羊毛地毯,即使光腳走在上面都不會感受到分毫寒意。一樓的主體物有三件:一張看上去就柔軟舒适的布藝長條沙發;寬闊綿軟,絕對可以容納三四人都睡的寬松舒服的巨型榻榻米,還有一張再挑剔的人來看都要贊不絕口的手工實木桌。
整個房間格調簡約,與卡倫一家的大體裝修風格類似。但内裡采用的暖黃枝型吊燈打下來,卻又讓房間不失溫馨。
愛麗絲帶我進來時還告訴我,雖然這間房間經她重新裝修過一次,但因為時間比較趕,也還不算完善,實際使用中也許還會缺少什麼東西。她告訴我可以盡情按照我的想法去裝飾這間屋子,需要什麼盡管告訴她,她都會馬上解決。
她說的一切都很好,既貼心,又周到。
隻不過問題在于,我實在想象不到,有這樣一間房間的人到底還會覺得缺什麼。
它是如此完美,在看到它第一眼簡直令我失語。
因為凱厄斯不在,并且看起來這次停留在福克斯的時間大概會長一些,所以我不再小心翼翼,将行李箱東西需要的東西都拖出來,東一件,西一堆的擺放。不一會房間就變得亂糟糟,但我覺得沒什麼,這樣挺富有生活氣息。實際上我也不喜歡把東西擺放得過于規矩整齊。我一直覺得,一個天天住人的房間,要是一推開門進去卻看起來像賓館那麼整潔,那才叫吓人。
說到凱厄斯,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去做什麼事。
當時他和卡萊爾匆匆離開,我曾詢問埃斯梅是否知道凱厄斯到底去做什麼。畢竟我們是一起出來,又是代表沃爾圖裡,我覺得我還是義務關心他行蹤。
但埃斯梅隻是用她那雙溫柔的過分的眼睛撫摸我,“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凱倫,我很抱歉。”她這樣說着,手裡還在鈎織一件漂亮的紅色毛衣,“但是我相信你無須擔心這些,如果他想讓你知道的話,自然就會告訴你。現在你既然來到福克斯,又住在我們家裡,不如趁機好好放松放松,享受一下生活。”
如果你也曾看到過她的眼睛就會知道,這樣的眼睛不會說謊。
毛衣棒針轉個彎,新起一行,埃斯梅停頓一下,低頭去數之間鈎織的針數,半晌擡頭,“這兩天都在下雨,不方便出門,沒什麼事可以做。你可能會覺得有點無聊。如果想看書的話可以去卡萊爾書房,他的收藏雖然比不上沃爾圖裡,但一些尋常讀物應該能找到。愛德華房間裡有很多音樂收藏,如果需要,我可以叫他将一台唱片機搬到你房間,他收藏了很多,如果我沒有記錯,房間裡有三台,但地下室裡還有五台!”埃斯梅比了個誇張的口型,她桃心形的面頰飽滿起來,無比美麗溫和的一張臉孔。
“羅莎莉和埃美特更喜歡戶外活動。通常情況下如果時機合适我們一家會去森林後一片開闊草坪上打棒球。我記得愛麗絲說這雨季很長,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我想我們一定有機會一起去打棒球。”
我其實完全不會棒球這項運動,并且我也想知道為什麼要雨季才能打球。但埃斯梅的提議美好溫馨到令人無法拒絕,也無暇思考,于是棒球活動就這麼被敲定。埃斯梅還告訴我不必擔心服裝與用具問題,她相信愛麗絲一定會幫我提前準備好,如果愛麗絲忘記了,她可以開車帶我去天使港買新的。
簡短的聊天結束後愛麗絲就帶我去到房間。埃斯梅符合我心中對母親這個形象的一切想象,我突然很羨慕愛麗絲他們,能有這樣一位母親。
我突然想到安娜,我真正的母親。
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
從愛爾蘭那次之後,我和她就斷了聯系,雖然我知道她基本生活保障應該不成問題,因為離開前我曾拜托海蒂每月将我微薄存款的一部分彙給她。
我不會傻到将所有錢都一下子留給她,因為她精神狀态很不穩定。同時,如果她突然有了足夠的錢,那麼極有可能她就又要去找休倫了。
想到安娜,又想到休倫,剛才與卡倫一家短暫相處後的歡樂瞬間蕩然無存。
思緒收回,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決定去将行李箱中帶來的資料整理一番,把愛爾蘭剩餘的一點工作徹底結尾。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陣鋼琴聲吸引下樓的。
經曆兩天一夜,雨水似乎步入一個疲倦期,落下的力度失去一開始時擲地有聲的密集,反而變得淅淅娑娑。但雖然雨小了些,也沒有停止的意思,看來愛麗絲的預言很準确,這會是一個漫長的雨季。
走下旋轉樓梯,首先吸引住目光的是客廳角落那一台白色鋼琴,生長了靈魂的樂曲調就從那背後傳出來。
蹑着腳走過去,卻又在快要靠近的地方停下來。坐在鋼琴後面彈奏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看到我們一臉不自然的愛德華。
不過他此時可沒有絲毫拘謹,放松與享受洋溢在他俊美臉孔上,眉毛不像昨天一樣微皺着,而是放松地向兩邊平坦舒展。自信從他的臉孔蔓延到他的音樂上。
蒼白到與琴鍵媲美的手指在高低聲部間切換靈活流動,就好像一場雪落下來,覆蓋住另一場雪。
毫無間隙,兩者融為一體。
貝拉坐在他旁邊。她彈琴手法相較于愛德華顯然生稚,琴鍵在她雙手下,仍然是黑白交錯,泾渭分明的。她彈的應當是愛德華所彈曲子的一小片伴奏,且貝拉對譜子還不大熟悉。時不時可以看見她擡頭,目光落到琴譜架上,搜尋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