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盡量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我用拇指拈開粘連在一起的紙張,往後翻了一頁。
從這裡往後的筆迹開始變得有些淩亂,最起碼不如上一個客觀溫和,不知道是因為作者的情緒起伏,還是幹脆就因為記載者已經換了人。
“可笑的是,大多數埃及族群都是不識好歹的典範,他們狂怒不已,拒絕沃爾圖裡的統治。這種不懂感恩的愚蠢行為最終得到了應有的報答,是非不分的埃及族群在五年之内,就被沃爾圖裡族群全數剿滅了。”
一大團墨漬遮住了幾個單詞,記叙者似乎帶着極大的不情願書寫後面的文字,字母轉角處本應圓滑的線條,一個個鋒利到讓人誤以為下一秒它們就會化成刀子破土而出。
“令人惋惜的是,埃及族群中并非沒有——”又一團墨漬擋住了視線,“艾蒙攜帶其親眷,最終朝沃爾圖裡族群俯首稱臣,強烈的求生本能讓他不得不放棄自由,然而——”
這次阻擋我視線的并非是濃到化不開的墨漬,而是一隻張開壓在書面上的手。
“你看完了沒有?”凱厄斯聲音裡的咬牙切齒,總讓我有種手裡拿的不是書,而是從他口袋裡偷走的鈔票的錯覺。
我僵硬地點了點頭,目光戀戀不舍粘在那串被擋住的單詞邊,似乎隻要瞪眼足夠用力,就能将那隻蠻不講理的手燒穿一個大洞。
巨大的聲響在不算寬敞的機艙裡回蕩,深綠色的精裝書被野蠻地合上,緊接扔到地面上,精緻硬實的書脊磕上地面,發出令人心頭發顫的悶響。
一道黑色的袖影從眼前閃過,緊接着堆在桌闆左側的書堆也被如法炮制地掃到地上,厚書落地發出接二連三的悶響,其壯觀程度絲毫不應該亞于一場小型地震。
我很擔心飛機會被凱厄斯的舉動給震得從天上掉下去,但顯然這個長着翅膀的假天使比我想象中的要頑強很多,它隻是弄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一下搖擺,如同慈愛搖晃嬰兒睡床的母親,爾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刻意被壓制的呼吸聲在距離耳邊不遠的地方富有規律地此起彼伏。我不擡頭,保持書還擱在面前的閱讀動作,原本拿着書的手指糾結地纏在一起。凱厄斯再怎麼蠻不講理,他也不能把這個桌闆像丢書一樣拆下來踢走吧?
這種舉動顯然被視為無聲的挑釁,身邊又傳來“茲拉”的響聲,似乎是什麼東西被抓破了。空氣靜默無聲,因此這點放在平時微不足道的噪音在此時就變得尤為明顯,明顯到讓人心力交瘁。
事實上,即使心态好到能将這些聲音忽略不計,之前發生的事也足夠令人神經衰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