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忙松開手,我歎了口氣。這不是個好兆頭。
盡管不想承認,但我有點想安娜了。
這是件很神奇,很難用語言去描述的事。家人永遠是個牽挂,家庭也永遠是個指望,盡管這兩者并不時時都那麼溫暖。
但是還不行,我現在還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本能,鮮血的味道,人類的脖頸下汩汩流動的聲音都還是很輕易就能讓我發狂。我認為這很大程度上應該有凱厄斯的責任。自從德米特裡很奇怪的問我,為什麼他從不見我去冰庫飲血以此學會克制本能的時候,我就全明白了。
凱厄斯不知道出于一種什麼心理,居然放縱我喝了快一個月的新鮮血液,怪不得我在這方面的技能根本沒有一點進步,原來是他在背後搗鬼。
不想把注意力都浪費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我索性把那本燒焦了一角的書拖到面前,書很厚,被拖拽而發出沉悶哼聲,非常催眠,隻可惜我并不需要睡覺。
平心而論,我還是很喜歡讀書的,隻不過很少有那種機會。畢竟誰小的時候沒有幻想過,帶着一頂紮着白色長絲帶的小圓禮帽,穿着整潔得體的套裙,一手夾着串珠小包,另一邊腋下夾着本封皮精美的經典小說,踏着坡跟的鞋子從咖啡店施施然走出來的唯美場景呢。
但是幻想就是幻想。随便笑笑,翻開眼前的書,第一頁就讓我皺起了眉。
一堆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字母,扭曲程度像沒接受過教育的兒童的信筆塗鴉,但複雜緊湊程度又像高精尖文學博士嘔心瀝血的生命之作。如果非要用一句準确的話來形容它們,那大概也很簡單——
看不懂。
面無表情地往下翻,果然沃爾圖裡這種高級地方的高級貨色與我格格不入,接下來的幾頁也無一例外傳遞出同樣的信息——别讀我,沒結果。
好在這本書的作者還算人道主義,知道不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類都像他一樣,無師自通許多門看上去就像來自外星的語言,書裡有插圖,顔料裡混合的鉛與汞的味道十分刺鼻,這些顔料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大部分有些褪色,但卻并不使畫面失真,插圖雖然很少,但足以幫人快速了解書的大概内容。
翻完這一本的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快速掃一眼剩下的書,最終還是把它們都拿過來翻了一遍。
第一本,一雙手鉗制住巨大的狼嘴,不知道還以為那匹狼準備攻擊人類,可再往下翻就會看到,狼被人徒手從嘴開始掰成兩半,血肉模糊的圖案被描繪得活靈活現,如果不是及時停下四周環顧,我會以為那匹死狼正躺在面前的桌子上。
重重合上它,我覺得手指有點發抖,窗戶怎麼一直吱吱作響,是狼的亡魂來敲門了嗎?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不必要的想法,打開第二本書。
第二本,熊熊火焰鋪滿整頁紙張,明顯就是嬰兒的肉團被草繩捆綁,踢足球一樣,一個接一個滾進火堆,化為飛灰,嬰兒特有的尖細哭喊,似乎能透過薄薄的紙張鑽進我的耳膜,讓人不得安甯。
哦,真好,至少這本書裡兇手沒有明目張膽出現在畫面上。
第三本就更加勁爆了。幾乎赤身裸體的人,和一群穿着黑袍的人扭打在一起,書的末尾顯示是黑衣人勝利了,那群赤身裸體的人被捆綁倒吊在高高的樹枝上,下面是點燃的火堆。
一頁頁紙張翻過,可以很清晰地了解到那群裸體者是怎麼像魚竿上的魚一樣,一會被按進火堆,燒掉一部分身體後又被提上來。這是輪流作業,每次隻燒一個人,畫面的最後,天色都從一開始的夜晚轉向白天,所有的裸體者才被焚燒殆盡。
我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做出任何評價了,顫抖的手指直接扯來第四本,深吸幾口氣确保有充足的氧氣停留在肺部中央後才翻開了它。
第四本,這本書本應該是最厚的,從它的書脊寬度就能看出來。可不知道是哪個不愛護圖書的缺德家夥,硬生生将書籍的前半部分和後半部分全部撕毀,隻留下中間一段,比A4白紙還要大一點的紙張瑟縮在一起,懸浮在空蕩的書脊中,輕飄飄十分可憐。
至于這本書的内容嘛……之前幾本書出現過的圖案全部都在這本書裡重新演繹了一次,而且截取的是最精華最血腥最慘無人道的那部分,創作者似乎把這些應該送上法庭審判,順便扔進大牢裡關上十年八年的罪行當作無上功勳——嗯,大概是我多慮了,如果這書的創作者壓根就不是人的話。
我表情複雜地盯着最後一頁那份素描圖,心情有點一言難盡,非常熟悉的垂肩頭發,五官精緻到一種鋒利的程度,薄薄的嘴唇刻薄地抿着,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來罵人。
即使這是張素描圖,沒有畫上顔色,但還是能讓人一眼識别出畫的對象。這一點也不難,因為他和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區别,甚至連法袍領口上繁複變幻的花紋都一模一樣。
當然,這些還不是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手指沉默不語着下滑,停留在頁腳處筆畫略微模糊的墨水簽名上——即使是碳原子堅固穩定的結構也很難抵抗這麼漫長的時間——“B.C.4,Caius”
非常嚣張的一個簽名,從幾乎飛起來的意大利斜體可以看出,簽名者當時極度不耐煩的心理。當然,他大概覺得把自己的尊姓大名簽在這麼個玩意兒——當然,現在是有價無市的古董——身上是種侮辱。
所以,現在不僅我親眼見到,而且手頭還有二手史料可以充分證明,每□□夕相處的是怎樣一個人——一個擁有公元前四世紀畫像的老古董,每天闆着張臉對我東施效颦的動作挑三揀四,還時不時自以為隐蔽的做點肢體接觸,而就在幾個小時前他的手還滑過我的頸部!
我覺得自己就快要暈過去了,這和肥皂劇的棺材裡躺着的千年老屍突然複活,和毫無防備的主角團來個親密接觸的感覺大概有些類似。不同的是肥皂劇裡那幫人接觸到的,隻是現代科技造物下逼真的調色塗料以及可食用色素,而我接觸到的是實打實的妖怪,還是暴躁難安又陰晴不定的老妖怪!
毫不猶豫重合上最後這本書,掀開床墊一股腦塞進床底。感謝那些栩栩如生的插畫,這讓我輕而易舉得出了最終結論。
眼前這四本書,一本介紹如何虐待寵物,一本介紹如何虐待兒童,一本介紹如何虐待成人,至于最後一本,大概是為了炫耀自己在犯下罄竹難書的罪行後還沒被送進監獄。
到底是多麼變态的人才會把這種東西記錄下來,而且以那些書籍的厚度來看,還記錄得十分詳細。我突然開始感激自己看不懂那些古靈精怪的文字,即使已經無法陷入睡眠,我還是會毫不猶豫說一句,這些書會使人做噩夢的。
脖頸上傳來一陣沒由來的癢意,緊接着全部汗毛都豎立起來,很長時間也無法消去。書上那張素描圖毫無征兆闖進大腦,自說自話地放大每一個細節,有那麼一瞬間,我差點以為畫上的那個人就在身後,他冰涼的吐息噴上頸後的皮膚,如同烙鐵般炙熱。
立刻跳起來沖進浴室,我覺得如果不馬上洗個冷水澡,可能很難緩解這種讓身心都持續顫抖的不适,雖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麼,或許是那令人惡寒的年齡差?
從霧氣氲氤的浴室裡走出來之後,那種心理不适引起的燥熱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就連吸血鬼毫無溫度可言的皮膚都不再救的了我。
:……
在以一種全新的目光将整個房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再三确認櫃子裡沒有裝着什麼神奇生物的骨灰,床底也沒有塞慘死嬰兒的小人後,我才披着沃爾圖裡的袍子蹑手蹑腳走出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