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出事後,安江到誠味飯店,雅甯公主緊随其後。她身後無随從,打扮低調,如同尋常的婦人。
“安山還會再動手。”此時安江已經交代完自己的身份,遊氏夫婦半信半疑。但遊南枝信了有七成,在她的記憶中,安山是有一位弟弟,小時候她叫他小江叔叔,他和溫将軍同輩,但隻比遊南枝大八歲。
“我護你們離開豐京,暫避風頭。他不會在豐京待太久的。”
遊南枝不想離開,逃避不是唯一的方法。更何況,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能夠接近當年的真相,為父親正名。
“你問過當事人怎麼想的麼?”雅甯公主悄聲走入誠味飯館。
安江不悅地看向說話的人。遊氏夫婦起身行禮,把她身後的大門合上。
他不悅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的眼神中沒有恭敬,隻有不滿與厭惡。
他扭轉頭回來,隻給雅甯公主看他的背影。
“我久久等不到你,心料出了事。”雅甯公主疼惜地看向遊南枝裹着紗布的手。
“都解決了。”遊南枝淡然一笑。
“安山向來僞善狡猾,這次躲得了,以後難免掉他挖的坑裡。”雅甯公主說,“唯有把這狐狸給抓住了,才有安甯之日。”
“會挖坑的狐狸可不止一隻,我看一并鏟了會更好。”安江斜眼看雅甯公主。
“也行啊。”雅甯公主直視他的目光,說:“把你們倆兄都綁了,丢回山林裡。”
“我知你對我頗有不滿。但如今并非是你發洩情緒的時機。現在當務之急是護好小頌,不要給機會你哥複返西北。”雅甯公主自覺在安江對面入座,她屈指輕叩桌面,示意安江為她添茶。
安江無動于衷,自顧自喝茶。
遊誠讪笑着,給雅甯公主斟茶,他說:
“兩位都是知道南枝真實身份的人,我遊誠,在此以茶代酒,謝兩位貴人。”他先幹,“我就一莽夫,我們家最聰明的就是南枝,要做何抉擇,還得是……”
衆人齊齊看向遊南枝。
柴巧媚握着遊南枝的手背,貼在她耳邊輕聲說,“你什麼想法?”
遊南枝低眉,向身旁的柴巧媚搖搖頭。柴巧媚深呼一口氣,猜到了遊南枝的想法。她心想,她還情願自己的女兒是個膽小沒主見的,遇到這樣的事情,躲在她們身後也蠻好。
柴巧媚溫熱的掌心覆在遊南枝的背上,這個看似給遊南枝力量的動作,其實也是撐着她上前說接下來的話的支柱。
“第一次見到南枝的時候,她死活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我也無從得知她的身世。就想着她流落到我們身邊,是上天的眷顧,可憐我們這一對無兒的夫妻。後來,我們在她夜夜的噩夢話語中窺探到了她的身世。我們給她在取新名——南枝,是期盼她,能熬過嚴寒與黑暗,立在向陽的最高枝。
“可是,溫将軍之死,懷勇軍之亡,重重壓在豆丁大的她肩上,她負重長大,要她此時放下這重擔,無異于扒她皮削她骨。
“南枝南枝,自攀高枝,自向南陽。我和老遊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做的就是托着她向上,望着她向陽。”
“前路兇險,你們真要看她赴湯蹈火?”安江長歎一口氣說。
“她不赴前路,亦有湯火潑她。”雅甯公主不自覺看向遊氏夫婦,“甚至波及她身旁的人。”
“若是你怕,便請回。”安江伸掌向雅甯公主示意飯館的大門。
“不是我怕,是她,是你,是我,都不應該坐以待斃。”雅甯公主瞪視安江,“你把嘴閉上,聽聽小頌的想法。”
“我不躲。”遊南枝哽咽,“我今日收到一份資料,我想把它整理好,報出去。還有當年未發行的最後一期《烽火錄》。”
“在你這裡?”安江愕然。
“現在不在我這裡。”
“你打算通過哪個報房投出去?”雅甯公主問,“你現在工作那個?”
“不管你通過哪個報房報出去,哪個報房準完。”安江說。
“那就‘烽火錄’報房。反正早就完蛋。炸一炸屍,還挺有意思的。”雅甯公主挑眉說。
“他一定是察覺你的身份才會一入京便多次向你下狠手。”安江憂心地看向遊南枝,“你若想往前沖,便要處理好你的後顧之憂。不要讓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這個我明白。”遊南枝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雅甯公主和安江接連離開。誠味飯館内隻餘遊家三人。
遊南枝去了一趟文芳齋回來,看到飯館大堂裡沒有人。她擡眼向廚房望去。
遊誠在洗碗盆邊洗着碗,柴巧媚拿着矮凳坐在一旁,幫忙濾水。
他們神色郁重,不知道說些什麼。遊南枝悄聲踱步過去。
“老家也挺好。老房子簡單修繕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錢。剩下的,留給南枝。”柴巧媚說。
“但我放心不下南枝啊……”遊誠吸了一口鼻子,側頭在手臂上蹭掉眼淚。
“你放心不下她。她放心不下我們,留在這裡隻會給孩子徒增後顧之憂。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孩子最是重情義。”
“……”
“我們除了能暫時給她一個假身份,其他的,還需要她自己争。我們可不能拖她後腿。”
“知道了。知道了。”遊誠長歎一口氣,聳肩,将臉龐的淚擦幹。
他一側臉,便注意到站在廚房傳送窗外的遊南枝,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