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細細密密的爆鳴聲,帶她回到了十年前那個烽火連天的夜晚。
濃厚的灰煙、粘稠的紅血糊住她的眼睛和喉嚨,讓她無法呼吸。一支帶火焰的箭發現了她,向她直直追來。她轉身就跑,奮不顧身地奔逃……
這一次,她沒有逃跑。
水裡伸出一個手,濕漉漉的衣布上還帶着幽幽的藍焰。遊南枝伸手,去搭救他。
兩隻手相扣,對方的力道遠大于遊南枝。遊南枝半跪在岸上,不好使勁。“噗通”一聲,遊南枝陷落在水裡。
遊南枝直覺不對勁,推開那人,往上撥水。
可他窮追不舍,長手長腳的,遊南枝很快被他鎖住。
恐懼回響,溺水無助。遊南枝的呼吸變得異常艱難,她伸手向上,空氣卻遙不可及。冰冷的水不斷湧進她的口腔和鼻腔,刺激她每一寸粘膜。她的心跳突突加速,四肢漸漸無力掙紮。周圍的一切,慢慢變得遙遠而虛幻,直到世界沉淪。
樊樓,二樓包廂。遊南枝走後,安江喝盡一壺茶,還沒有等到暗中的人露面。
他看着茶杯中沉浮的茶渣,淺笑,說:“出來吧。”
安江仰頭飲茶,舉着茶杯的手回落時,忽的往側邊擲出茶盞。那邊沒有破碎的聲音,他看過去。
一個戴着紅黑柳木面罩的人精準抓住小小的茶盞。
安江側頭打量他,他戴着羿的假面,但是……
“你不是羿。”安江說。
“我是。”
安江站起身,靠近他,看着他和自己相差無幾的個頭,失笑:“是個屁。幾十歲的人了,還能長高不成?”
宋存聽了,暗暗皺眉。他認識師傅。但師傅他長久以來就是一個孤寡野人啊,上哪去認識這麼富貴的人家。以前的顧客?
“‘羿’不過是一個代号,誰有本事搶到這個……”宋存屈指敲響柳木面具,“誰就是。”
“竟然輸給你這個毛頭小子。”安江笑着搖頭。
宋存吊兒郎當地靠坐在木櫃上,無所謂他的嘲諷。
安江看了,直發笑。倒是和那人一模一樣。他笑得低下頭,再擡起頭時,眼神都變了。他一個箭步沖向對方,右手成爪,挾着風聲直擊其面門。
宋存反應迅速,側身一閃,同時右手出拳,直擊他的腹部,左手出爪,猛抓他肩頭。
安江身形一側,巧妙躲過,他右腳順勢踢出,直擊對方的下腹。對方雙手交叉抵擋,後退幾步。
宋存穩住身形,拉開步子。他的架勢散漫不羁,拳法卻是剛猛有力。這拳法是他刻在骨子裡的,不需要思考就會使出。
安江看着他的拳法,眉眼一跳,眼中難掩探究的意味。他猛然發力,試圖逼出他更多。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拳腳交加,難分勝負。他們互相扯着衣領,雙臂糾纏在一起。
“行了。放手。”安江先開口。
“你先。”
安江放開手,舉在自己的耳邊,先示弱。
宋存“哼”一聲,随後放開,他整理自己剛剛打鬥弄亂的衣襟。對安江接下來的小動作毫無防備。他沒能避開安江讨人嫌的爪子,假面被抓下。來不及阻擋!宋存絕不吃虧,迅速出拳,沖向他的臉。
安江側臉躲避,當還是被他的拳頭沖到下巴。淡淡的血腥味在他的口腔中漫開。
“耍我。”宋存很是憤憤不平,即使語氣淡淡的,但眼中的怒火幾乎要燒到自己的眉毛。
安江用大拇指腹查過自己的傷口,火辣辣的。他看了一眼指腹上的血迹,拇指食指交錯,搓掉。他大拇指怼着自己的傷口,說:“還了。”
“呲。”宋存不屑。他翻白眼,說:“歸你了。兩清。”
他說的“兩清”是,跑腿費不退,幫他取《烽煙錄》的活也不幹了。
“認得麼?”安江趁他轉身之前,拿出一個銅牌亮給他看。隻露出了背面的花紋,但認得它的人自然會知道前面刻着什麼徽紋。
宋存輕輕撇了一眼,說:“我隻認得值錢的東西。”說罷,懶洋洋地跳窗離開。
安江這下有些懷疑自己看骨相的水平了。面上有五分相似之處,但骨子裡,可沒有一點從前那小子的模樣和氣質。
沒氣質的小子走在街上,跟着今來留下的印記,尋她們去。
隻聽到轟然一陣,水光之上拱起一朵紅雲和迷蒙的水汽。那碼頭,正是他循着的方向。
人群頓時混亂成一堆。
他,前方無路亦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