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難看?
跟吉萬熟悉起來之後,你大約明白蜥蜴人的審美是什麼樣的。身材要高大結實,鱗片要完整有光澤,尾巴再粗壯有力一些,那就更好了。
那麼,在這樣的審美标準下,卡威铎的“太難看”是什麼意思?
你實在難以想象。
帳子那邊又傳來卡威铎有些支吾的聲音:“如果您好奇的話,也可以走近一些。”
卡威铎這話脫口而出之後,他隻覺得血液上湧,兩頰仿佛被什麼灼燒過一般滾燙。
現在這樣真奇怪。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如果是别人在,他一定會極力避免,盡量少表露情緒,甚至會直接回拒會面。但少女對他的關心和愧疚,就像兩隻利箭一樣,将他的防備和顧慮紮得粉碎。
太奇怪了。
卡威铎醒來後頭還有些暈,現在仿佛更嚴重了,他以為是被召喚的後遺症,但現在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妖精少女,他的後遺症仿佛又加劇了,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将要露出來的面容,呼吸急促,連心跳也加快幾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還是在害怕。
“咦?”
你掀開簾帳,微微側頭望去,卻發現躺在床上的卡威铎用一張灰色薄毯将自己從頭到腳都蓋得嚴嚴實實。
“您這樣可沒辦法滿足我的好奇心啊。”你無奈道。
卡威铎不知自己為何下意識想要躲藏起來,正為自己莫名先一步做出的舉動尴尬起來。
難道召喚的後遺症會叫人頭腦也發昏?
他默了片刻,最終極力維持着鎮定的樣子,慢慢将毯子往下掀開,隻當這是再合理不過的舉動。但他始終垂着眼,不去看妖精少女,隻有顫抖的長睫洩露了主人的緊張。
一縷銀色的星光先一步傾瀉而出。
室内怎麼會有星光呢?
你不由得睜大了眼。
那自然不是星光。
星光無形,眼前的人卻有形。
他裸着上身,肌膚勝雪,銀色的長發鋪散開來,白色的長睫微微顫抖,像翻飛的蝶翼,又似一抹停駐的冬日雪色,整個人光澤瑩瑩欲亂人眼。
“您真美……”你不由得感慨道。
那雪色上瞬間染上一縷绯紅。
卡威铎紅着臉道:“您在取笑我了,真叫人不好意思,我知道現在的樣子實在太軟弱,見不得人……”
卡威铎能說出這樣的話,大約是人類和蜥蜴人審美差異。你本想反駁,但又覺得用人類的審美去說服他太過傲慢,隻能用寫滿了驚豔的雙眼欣賞他的美貌。大約是被着這雪光蠱惑了,你竟然覺得卡威铎不好意思的樣子有些嬌羞,趕緊回想他原本的模樣,甩甩頭制止自己快要跑偏的思緒。
“不,我是真的覺得你很美,用人……妖精的标準來說……”你怕他覺得被冒犯,又多解釋了幾句,“當然您平時的樣子也很美,額,那是您的原型?您怎麼會變成人類的樣子?”
卡威铎見你的确沒有取笑的意思,也逐漸放松了:“不,要說的話,其實這才是我的‘原型’。”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你十分驚訝。
“我之前有向您提及,我們一族的先祖是數百年前出身華音城的貴族,您當時疑惑華音城應當是人類城邦,那麼,我現在的樣子就是答案了。”
卡威铎不疾不徐的聲音落在你耳邊仿若平地驚雷一般:“原來這就是……‘紅色巨蜥的眷顧’。”
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被流放到迷惘沙漠的人類貴族家族,他們是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生存下來的,因為流放這選項雖比處死好上那麼一絲,但也隻有那麼一絲了。一定是卡威铎的先祖來的這裡,在遇到“紅色巨蜥”後,用信仰又或是别的什麼東西,交換了生存的力量。
所以他們才會從人類轉變成外表迥異的蜥蜴人。
所以卡威铎才會說族人們已經忘記了祖先們是如何生活的。
原來如此……
你心中多了一絲了悟,卻很快又有新的疑惑湧上來:“這……應當是您一族的秘聞吧……為何您會選擇告訴我呢?”
“唉——”卡威铎長歎一聲,目光卻堅定地往過來,他臉上的绯紅、猶豫、羞澀都消失得幹幹淨淨,他又變回那位年輕卻強大的王者了,“因為我需要您的幫助,期望成為您朋友的人,面對您的疑惑怎麼能不坦誠呢?”
他将那位大人的示警一一告知,說道:“我知道這有些過分,但我已經見識過您施展法術的實力,知曉您力量之強大,危機在即,為了我的族人,我隻能厚顔隻能請求您留下幫助我們。”
卡威铎看似貿然的請求實則是經過多番考量的。
這位妖精少女在城外用法杖施展法術已然說明了她實力之強,為了朋友能不遠萬裡來尋找火鳳的金色尾羽說明她重情重義且足夠勇敢,加上同吉萬交好,說明她不排斥蜥蜴人一族,甚至有親近的意向。
面對想要奪權的叔叔,卡威铎能用武力和利益壓制引導,但面對妖精少女,他知道,懇切的言辭會是最好的武器。
你也無法說不,尤其是被人這樣誠懇地請求之後。
吉萬和那些蜥蜴族小孩子們的笑臉,他們熱熱鬧鬧滿是煙火氣的街道,那些舉起手将自家小攤子上的東西塞進你懷裡的蜥蜴人婦女,這些場景交替着出現在你腦海裡。
除了這些,你又想起風沙城寂靜的街道,瓦薩達蒂苦澀幹枯的面容,神殿裡雙胞胎閃着淚光的祈求,來到這裡後屢起争端的小隊。
還有埃爾維斯清澈卻抽離事外的眼神。
這來自各方的力量在你腦海中角力,足以讓這個選擇變得足夠複雜和困難。
但你知道你自己是無法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