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迎上薄臨言的眼睛,姜冉咽了口水,耳裡落下林子的招呼聲。
“薄哥。”
溫水淌過喉嚨,稍微遏制住了灼燒感帶來的疼痛。
腦海内閃過一些殘缺的記憶碎片,有他摔倒在地後被薄臨言扶起的那會,也有薄臨言幫他戴上帽子、擰開瓶蓋的那會……
他堪堪扯了下嘴角,唇邊的笑容很淺,捧着紙杯真誠回應道:“嗯,醒了……謝謝前輩關心。”
聽到姜冉啞得不成樣子的嗓音,薄臨言擡手,五指插進發絲,理着額前散亂的頭發。
他一邊“嗯”了聲,一邊走到點滴椅面前,目光掃過林子。
“還要多久?”
林子彎了彎眼睛,伸出食指比了個“1”,說:“就差現在這一瓶點滴了。”
薄臨言颔首,挪眼望向姜冉。
姜冉默默傾聽着兩人說話,小口地喝水。斂下眼眸時,恰好看到男人手裡提着的東西。
單薄的透明塑料袋裡裝着幾個方方正正、顔色各異的紙盒。紙面上印着的黑字貼到塑料袋邊緣,内容清晰可見。
是治療各類疾病的藥品。
“前輩……”他微微偏過頭,視線仍然停留在那些藥盒上,疑惑道,“你被我……傳染了嗎?”
薄臨言一頓:“沒。”
見姜冉左手挂着水,右手捏着紙杯,他伸出手,把塑料袋丢到姜冉腿上,語氣平淡道:“你的。”
腿上忽然受到重量的壓制,姜冉差點沒端穩水。
一旁的林子似乎是時刻注意着他的情況,立馬貼心地接過杯子。
“謝謝……”姜冉低聲道,右手因此空閑出來。
他簡單翻了翻裝在塑料袋裡的藥品,每一盒最上方角落裡都标注着“獸族”兩個字。
回想起待在問診室時,隐約聽到醫生的那句怒斥——“怎麼能吃人用的藥呢?”
姜冉頓時明白了。
這些是醫生給他開的,治療各類疾病的獸族專用藥吧。
他緊了緊摸着袋子收口處的手指,開口說:“前輩,醫藥費花了多少……我晚上去節目組工作人員那領完手機,之後轉給你。”
“不用。”薄臨言說。
下一秒,他大衣外兜裡的手機忽地一震。
隻見男人拿出來,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又轉身往醫院走廊深處走了。
先前跑去護士站的林子此時回來了。
他重新兌了杯溫開水,剛走進便望見姜冉垂頭盯着腿上的那袋藥看。
林子半彎下腰,将杯子遞到姜冉面前,以薄臨言生活助理的身份,主動安撫他道:“冉哥,你放心,薄哥人很好的,不用和他計較那麼多。”
聞言,姜冉接過水的動作怔了怔。
下意識聯想到原文裡對薄臨言的角色定位——高嶺花。
于是他問:“你……跟着前輩多久了?”
“我一成年就開始跟着他了,都有七年了。”林子不假思索道,“那個時候我高考落榜,為了供妹妹上學,專門跑到影視城當群演。”
他是個自來熟,一有人聊天便止不住嘴:“哪個劇組缺人我去哪,七八月不是又正值酷暑嗎,正好趕上拍古裝戲。你不知道,那些長衣長褲裹在身上,一層又一層的,會熱得有多難受。”
“結束後我直接在離開片場的路上暈了,最後是薄哥把我搬進他的房車……”說到這,林子低笑了兩聲,回憶着當時的場景,“那會薄哥也就比我大兩歲,但看起來可沉穩了。”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姜冉一眼,話鋒一轉,說:“我看你這樣子是剛上大學?”
姜冉笑笑:“大學畢業……快一年了。”
“什麼?你都大學畢業了?”林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東西。
他上下來回地看了姜冉全身幾次,心生感慨:“你看起來也太年輕了,完全不像我們這種經曆過社會毒打的人。”
“可能我長得比較顯小……”姜冉抿着嘴,附和他道。
至于林子所說的後半句……
他垂眸看向紙杯,盯着平靜的水面,一時發愣。
自己吃過的苦,早多到數不清了。
林子還在感歎,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男聲。
“聊完了?”
是薄臨言的聲音。
飄遠的思緒被這句話音扯回,姜冉把杯裡剩餘的水一口氣喝完。
“聊完了聊完了。”林子笑嘻嘻地撓着頭,說,“薄哥,你回來了啊。”
薄臨言捏着手機,“嗯”了聲,随後徑直走到姜冉身側的輸液架前。
早在過來的途中,他便注意到針水瓶内的液體已經滴完,多餘的空氣正順着輸液管緩緩移動。
他伸手按住調節器中央的滾輪,往下滑至盡頭。
兩人的身距因此拉近。
姜冉看到了他衣角附近沾上的灰白色污點。
像是煙灰掉落留下的印子。
不過他的鼻子還處于堵塞的狀态,聞不到味道,也無法準确判斷。
調節完,薄臨言往後退了半步,掀開眼皮,視線卻撞上姜冉那雙黑亮的眼睛。
少年看過來的目光裡帶着深厚的探究意味。
他淡淡移開眼,望向跑去通知護士拔針的林子。
姜冉把空紙杯捏癟,清了清嗓子。
見男人重新看回來,他開口再次感謝道:“前輩,今天謝謝你。但醫藥費的事……”
還沒等他說完,薄臨言打斷道:“不用。”
“……”姜冉動了動嘴唇,還想再說些什麼。
林子就帶着護士過來了。
護士動作熟練地給姜冉拔完針,邊收針水瓶邊詢問道:“藥拿了嗎?”
“拿了。”姜冉按着輸液貼,回。
“回去記得依照醫囑按時、定量吃藥,半夜可能會有複燒的可能。最近天氣變化大,注意保暖。”護士提着空瓶,在病曆本上刷刷刷地記錄着,“身體沒什麼不适的話,就可以離開了。”
“好……謝謝。”姜冉說完,等針眼不再往外滲血,這才提着薄臨言置于他腿上的藥物,緩緩起身。
見狀,薄臨言把衣兜裡的車鑰匙掏出來,丢給一旁的林子。
抓到鑰匙後,林子笑着沖姜冉說:“冉哥,我開車送你倆回去。”
姜冉小幅度地點點頭:“麻煩了……”
林子大步向前,先去找車了。
薄臨言其次。
姜冉走的最慢,落在後面。
他渾身像卸了勁一樣,拖着沉重至極的腳步,慢慢往前移步。
而薄臨言始終和他保持着一段固定的距離。
他快,薄臨言也快;他慢,薄臨言也慢。
耗了五六分鐘走到門口,林子早已把車開到面前。
姜冉拉開後座的門,坐進去的一瞬間,車内的暖氣就纏了上來。
他攏着外套領口的手一頓,松開垂到身側。
此時已經将近晚上九點。
車身啟動,明亮的車燈将眼前的道路照亮。
姜冉側過臉,望向車内另一邊。
林子聚精會神地盯着前方路況。
主駕駛座後的薄臨言則斂着眸子,不斷敲擊手機屏幕,回複消息。
看樣子很忙的樣子。
屏幕反射出的幽藍光線照在男人臉上,顯得側臉線條愈發冷峻。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男人擡眼從他臉上掃過,又落回。
姜冉正欲挪開眼,便聽男人冷冷地問道。
“誰給你吃的人用感冒藥?”
他無意識地捏緊手指,嘴角牽起笑容,掩飾說:“是我自己吃的……燒糊塗了,沒看清标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