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行抱着進醫院的決心過去,然後走了個過場回家。
他兜裡的兩百塊揣着心不安,就省出一頓飯裝起來打算帶給王樂柔當晚飯。
結果這飯盒剛遞到手,換回來一個女朋友。
他靜了兩秒,不動聲色地從王樂柔懷裡抽出自己的胳膊,轉身上了教學樓前的樓梯。
“你看!他生氣了!”王樂柔在身後咋呼道。
應行:“……”
他忍不住回頭:“你——”
王樂柔跟個炮仗似的三步并做一步炸到他面前,推着應行的背後往前走,用隻有他倆能聽見的音量小聲嘀咕着:“給錢的給錢的,沒有感情,全是交易。”
隔着薄薄的衣料,姑娘家的手很軟,像團雲似的托着他往上。
王樂柔的掌心熱熱的,應行側身躲着她,走了大半個樓梯,就連腳步都快了不少。
“麻煩會來找我。”應行回頭瞥她一眼。
“所以會有一定的精神補償,”王樂柔從他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擡手晃晃自己手裡的飯盒,“這是給我的嗎?兩千?兩千夠嗎?”
應行沒收王樂柔的錢,這頓飯算在她早上給的那兩百裡了。
王樂柔覺得那兩百花的可太值了,和那群黃毛幾千幾千比起來,應行的價格簡直良心,她本想着再添一點,應行還是沒要。
教室裡,王樂柔狂炫了半盒米飯,把嘴裡的排骨啃完,這才開口:“幹嘛跟錢過不去?”
“倒不是和錢過不去……”應行拖着尾音,像個将行就木的死人,“主要人比較淡泊。”
他說着,翻開英語課本後的單詞表,開始生無可戀地背起了單詞。
王樂柔聽着好笑。
她沒放棄勸繼續勸應行改行做廚子,隻是沒說幾句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顯示是本地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是快遞站的,說王樂柔的快遞到了,讓她盡早來拿。
王樂柔有點不明所以:“還要我去拿?”
話還沒問完就被對方直接撂了電話。
王樂柔拿着手機,轉頭看向應行:“你們這邊快遞不送到小區——”
她說到一半改了口:“送到家門口嗎?”
應行的目光垂在書上,像老僧入定般平穩:“不送。”
桐紹是個小地方,有些大件的快遞送不到下一級地址,隻能自己去鎮上拿。
和外賣是差不多的道理,王樂柔第二次震驚于當地的落後經濟。
“你們都自己去拿?”王樂柔有些驚訝,“我怎麼把東西拿回家呢?”
應行的手指抵着書頁邊緣,擡頭,對上王樂柔的目光:“用手拿。”
王樂柔一歪腦袋:“嗯?”
“這樣,”應行用雙手把英語書托起來,在王樂柔面前擡了一下,“用手、拿。”
王樂柔大概是懂了:“可我買了一台空氣淨化器和組裝電腦,我這樣、用手、拿,可能拿不動。”
應行轉回身子,把英語書重新放回桌上:“那你找個三輪車。”
王樂柔茫然地看着他:“三輪車?什麼樣的三輪車?”
中午的太陽有點兒太刺眼了。
夏末,窗外意外響起蟬鳴。
王樂柔地目光越過應行肩膀,朝教室外擡了擡,入眼梧桐青翠,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應行像隻貓似的弓着身,整個人昏昏欲睡,鼻尖都快要貼在課本上:“自己出去找。”
說話像在打哈欠,每個字都拖得老長。
王樂柔收回目光。
她懶得找,直接把電話打了回去,和快遞站那邊商量着送貨上門。
那邊忙得不可開交,一開始直接拒絕了。
王樂柔提出支付五百塊跑路費,那邊又變得不那麼忙了。
“八百,”那人獅子大張口,“你不少快遞呢,還有幾個大家夥,給八百我專門開車一口氣全給你拉過去。”
王樂柔不在意那多出來三百塊錢,她甚至不在意那八百塊錢,但她在意别人覺得她人傻錢多,閉着眼把她當豬宰。
“五百,你幹不幹?”
“七百,一口價。”
兩人拉扯半天,就在王樂柔深吸一口氣,一個“行”子兜在嘴裡還沒說出去時,身邊的男生終于沉不住氣插了嘴:“我帶你去。”
“o的k,”王樂柔沖應行比了個大拇指,立刻對電話那頭說,“不好意思我自己去拿。”
說罷也像剛才對方那樣直接撂了電話。
“爽了,”王樂柔繼續吃她的飯,“那五百給你。”
“不用,”應行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順路罷了。”
兩人約在下午放學後一起去取快遞,不管順不順路,王樂柔覺得錢該給還是得給。
她悶頭扒了幾口飯,再一擡頭,李榮心進了教室。
“你怎麼在這?”李榮心從前門進的,穿過整間教室走到王樂柔的面前,“我還擔心你會不會被孫子軒堵了,在學校裡一頓好找。”
王樂柔把嘴裡的飯咽下去,道:“不用擔心,有應行呢。”
應行把臉埋在英語書裡,聲音嗡嗡的:“和我沒關系。”
“仗義啊行哥,”李榮心拉開他倆前排的凳子,垂眸看了眼應行腦袋下墊着的課本,幸災樂禍道,“背單詞呢?又被老宋針對了?”
王樂柔一聽有瓜,連忙湊上去:“老宋是誰?坐下細說。”
老宋是他們班的英語老師,在崗數十年如一日,為了教育事業嘔心瀝血發光發熱,目前還有兩年退休,他們這屆應該是老宋帶的最後一批學生。
大概是臨走前想在工位上多盡一份力,因此對他們班格外上心。
其中對應行尤為關照,到了每隔幾天就要親自過來抽他單詞課文的瘋魔程度。
這樣特别的關心使得有一段時間學校裡瘋傳應行是老宋的親孫子。
但老宋真·親孫子前一陣子才出生,流言不攻自破。
其實班裡同學都挺理解老宋的。
畢竟數理化生單科前三的成績,被一門英語拖出年級前二十還是挺恐怖的。
每次月考後公布成績,老宋都要盯着應行的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英語成績陷入沉思。
如果說老宋的教育事業如溫潤萬物的涓涓細流,那應行絕對就是堵在其中的一顆又臭又硬的石頭。
這位老教師在職業生涯的最後幾年遇着了自己的滑鐵盧,他不能容忍自己光輝的職業生涯晚節不保,所以即便邁着老胳膊老腿,也要拼命撈着應行往前。
具體行為包含但不限于:抽應行背課文、給應行報聽寫。
應行在學校大部分時間都在主動拿出英語課本。
接着,書頁一翻就是睡。
王樂柔一開始不太能理解一個人為什麼能偏科成這個樣子。
後來他把應行的英語和自己數學類比一下,很快就理解了。
“你别拿着單詞死記硬背,”王樂柔從應行臉下面抽出課本,嘩啦嘩啦翻到前面的課文,“你從這裡面背。”
應行像是有些無語地笑了一下:“我得會背才行。”
王樂柔朝他的方向微微傾斜身體,手指劃過第一行句子,用一口标準的英式發音把課文念了一遍。
應行擡了擡眼,停頓兩秒後手指按着桌沿,坐直身子。
“好聽哦,”李榮心疊着手臂,趴在王樂柔的桌上,“再念一遍。”
王樂柔的手指另起一行,繼續念下去。
她念一句,李榮心誇一句。
應行其實沒聽太進腦子,他就是覺得,王樂柔的指甲修剪的很平整,甲床上有一個清晰完整的白色月牙。
她的手背很白,指尖卻有些泛粉,有點像應穗洗完澡之後的小爪子,可能女孩子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