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玩偶在車後座不下去:“那我就睡車上好了。”
錢百強表情痛苦:“大小姐,一會兒老爺得給我打電話了。”
“打呗,”王樂柔無所謂,“你就說我中午睡了一覺,現在在醫院陪我看皮膚科。”
錢百強:“……”
他還不想丢了工作。
就在這不上不下十分尴尬的時候,車内響起了一陣鈴聲。
錢百強還真接到了王建國的電話。
王樂柔“唰”一下坐直了身子,打算随時開演頭痛腿疼哪兒都疼的戲碼,可下一秒卻聽見話筒那邊傳來她爹低沉的嗓音:“她管天管地還能管着你的腿嗎?打車回來!”
錢百強吓一哆嗦:“可是王總——”
“可是什麼可是,”王建國冷哼一聲,“聽她的聽我的?!”
電話被猝然挂斷,錢百強立刻棄車而逃,任憑王樂柔在身後怎麼喊都不回頭。
車鑰匙留在車裡,她現在真的可以在車裡睡覺了。
于是,無人的小鎮街邊,王樂柔一個人站在昏黃的燈光下,感覺全世界都抛棄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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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樂柔最後還是回了孫姨家裡。
時間不早了,在這個陌生的小地方,她不敢一個人在外面亂晃。
雖然一下午的時間,孫姨給房間裡又添了不少東西。
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也沒讓王樂柔有多滿意。
好在床鋪被子都很幹淨,上面有一股洗衣液的香味,很暖和,應該洗後曬過陽光。
她極其痛苦地洗了個澡,換上睡衣上了床。
空調開到二十四,蓋着被子有點冷。
王樂柔找了一圈沒找到室内溫濕度顯示屏,想想也是沒有的,于是把空調調高了兩度。
她擡頭看了眼牆上的壁挂空調,覺得奇怪,再看一眼,把遙控器按爛也沒辦法把上面亮着的數字關閉。
屋裡有淡淡的光,王樂柔睡着總覺得難受。
但現在這個點去叫醒孫姨明顯不太合适,最後他也隻能歎了口氣,卷子被子沉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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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孫姨家的第一晚,王樂柔睡是睡着了。
身體得到了放松,精神上更加折磨。
她竟然睡着了?
而且還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不應該渾身起疹子進醫院、被折磨得不人不鬼、讓王建國後悔終生嗎?
這樣和揚言離家出走然後去奶奶家大吃大喝有什麼區别?!
王樂柔,你怎麼盡這些丢臉的事?!
她決定今晚要不眠不休熬出黑眼圈才好。
然而壓根沒等她下定決心落實計劃,孫姨那邊馬不停蹄地過來,告訴她吃完午飯就可以去學校報道了。
王樂柔如夢初醒,覺得自己幻聽:“哪?”
“學校啊,”孫姨笑着說,“桐紹一中,是這裡最好的高中。”
王樂柔手上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你的意思是、我要、在這、念、公辦、高中?”
她從小在貴族私立學校長大,雖然偶爾主課會讓人心累,但總會有一些副課和遊學會全球亂跑,大家在一起等同于旅行度假。
王樂柔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知道絕大部分高中并非如此。
他們被局限于半米大的書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沒有課外活動,沒有自己的時間,所有的精力都用來學習,隻為了擠一座名為高考的獨木橋。
她又不用擠!為什麼要去念公辦高中!
王建國竟然讓她上這種高中,王建國是真的不打算讓她回去了?!
“啊——”王樂柔發出慘叫,“我要去跳樓!”
孫姨也愣了,忙不疊地起身:“柔柔,你可千萬别幹傻事啊!”
王樂柔嘴巴一張就開始哭:“王建國為了個女人竟然這樣對我,我現在就是個沒人要的小孩——”
孫姨全家上陣挨個的勸,這邊沒勸一會兒呢,裡屋的小孫子突然也哭起來了。
預算這群人又忙不疊地去照看小孫子。
王樂柔一睜眼周圍就剩孫姨兒子跟她面面相觑,哭着都沒勁,幹脆閉嘴了。
她把碗裡的飯吃完,放下筷子起身拿出手機,出門給自己姥姥姥爺打電話,窩在牆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告狀。
姥姥姥爺正在遙遠的新西蘭度假,聽到孫女這樣委屈也心疼得不行,馬上就要下懿旨讓王建國收回成命。
王樂柔覺得自己又有希望了,但很快,姥姥的懿旨下到一半停住了,轉頭委婉地告訴王樂柔,他爸總不能一輩子單着。
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對!
王樂柔絕望地挂了電話。
她在陌生的巷口站了一會兒,蕾絲小裙擺仿佛都變得灰撲撲的。
王樂柔低頭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她的小皮鞋上面有一層薄薄的灰。
她彎腰用食指抹了道鞋面,再擡頭,看見一個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正一臉怪異地盯着她,王樂柔吓得沒敢再有半分停留,連滾帶爬地回了孫姨家。
當天下午,她去了學校。
心裡還存着一份僥幸,覺得王建國指不定是吓一吓她。
然而當她抱着一摞厚重的書本達到高二三班的教室時,才明白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這是我們班新的轉學生,王樂柔,大家歡迎。”
稀稀拉拉的鼓掌聲響起,混雜着天花闆上挂着的“昂吱昂吱”亂響的風扇聲,像王樂柔此時生了繡的腦子,其中一個名為“理智”的螺絲快要斷裂。
簡陋而陌生的環境、三分打量七分排外的集體。
燥熱難耐的天氣,以及她晦暗不明的未來。
王樂柔呆滞地想:人生啊——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