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飛停停了三四天,終于到了岐州的邊界。
含光劍淩空百丈,透過雲層便逐漸能看見幾抹綠色入眼,而愈是往北,就愈是蒼翠無垠,層巒疊嶂,天空也開始放晴。
看着風光無限,卻又隐隐透着詭異,湖泊連着原野,青山又接着幽谷,亂七八糟的地形堆在一塊兒,像是土地被撕開後,又硬生生重新捏造出來的一樣。
毫無美感。
溫濯拍了拍沈疏的肩,說道:“前邊就是妖界的禁制了,先下去吧。”
“是,師尊。”
沈疏手印變了變,含光劍載着二人緩緩降落了下去,落到了一片湖泊邊沿。
剛一落地,便聽到底下爆發出陳商的尖叫聲。
“哇啊啊啊啊!”
随之而來的是池辛在破口大罵:
“這他媽什麼破劍啊,這個怕那個怕,幹脆叫貪生怕死劍好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它到底在抖什麼?啊??摔的是我它一直在抖什麼啊!”
池辛一見到沈疏,就用力把劍摔進了他懷裡。
這位池少主顯然受了不少罪,頭發上盡是些枯枝爛草,像是栽了不少跟頭,那隻白貓倒是完好無事,好好地待在他肩上。
沈疏低頭看了看參商劍,它抖得跟個篩子似的,裡邊陳商的聲音一直叫喚個不停,顯然是遭受了非人的恐吓。
沈疏不想安慰他,直接就把劍收進了葫蘆裡,隔絕了它慘痛的叫聲。
池辛抓了一把頭發裡的雜物,拿到手裡一看,赫然是一截爬着毛毛蟲的樹杈子。
沈疏忍不住偷笑了一聲。
池辛殺意重重的目光徑直循聲掃來,他一把捏斷樹枝,怒氣沖沖地上前扯住沈疏的衣領。
“你故意的。”
沈疏掀開了一點狐面,露出嘲諷的笑:“師哥,這是……剛從雞窩出來呢?”
“你!”
池辛挽起袖子就要揍他,沈疏反應倒快,趕緊躲到溫濯身後小聲求饒:
“師尊,這回徒弟真是無辜的呀,幫幫我。”
溫濯輕點了點沈疏的額心,又甩袖掀了陣風到池辛腦袋上,給他把亂七八糟的樹杈花朵吹了個幹淨。
做完這些,他勾了勾手,示意二人跟上。
于是沈疏蓋回面具,理都不理池辛,順着溫濯的步子就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池辛臉上被吹得白白淨淨的,癡愣愣地看着二人的背影。
看了半晌,他嘴角還泛起笑來。
他實在太久沒見過自己的師尊了,哪怕有這點好也是開心的,被如此輕柔的風一吹,他自然不再和沈疏計較,停了幾刻,也跟上去了。
靈州的關口處在一片巨湖附近,滿地草綠,一棵粉紅的美人樹駐守在側,往湖心遮去了一片陰影。
細一看去,依稀能瞧見似人非人的身影在湖中起伏遊動,掀起幾浪浮光。
比之赤地千裡的岐州,這裡的風光已經算得上是夢裡瑤台了。
沈疏總算不用聞岐州那悶臭的空氣,他深吸一口,感歎道:“妖界這麼漂亮啊,我都想當妖了。”
“漂亮?”池辛嗤笑,“都是跟人學的把戲,還學了個四不像,東施效颦。”
沈疏懶得搭理這個杠精,擡首看去。
他們面前突兀地擺了一座白玉牌坊,上邊有塊精緻的牌匾,寫的是“靈州妖界”四字。
下邊用一根細繩懸了塊小木牌下來,正巧落到沈疏面前。
他伸手翻開木牌,才發現這木牌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一行字兒:
凡人勿入。
沈疏笑道:“師尊不是凡人,是不是就可以進去啦?”
“笨!”
池辛搶過牌子,拎起來指着上面的“凡”字。
“看到沒,這是凡——人勿入,凡是人,妖族都一應拒之門外,不可進入妖界。”
沈疏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贊美道:“師哥真是博學多聞。”
人一誇,池辛就翹尾巴,驕傲道:“那是自然,誰像你啊。”
“師尊,”沈疏壞笑着扯了扯溫濯的衣袍,說,“咱們要不就讓聰明的池師哥自己去找旱魃周旋吧,我想在妖界多玩兒幾天。”
溫濯很配合地問:“元樂,你一個人可行?”
“不行!”池辛立刻說,“我要跟着師尊。”
他旋即摔了牌子,怒視着沈疏,步子邁回了溫濯身側。
牌坊附近把守着幾個高大的鲛人,沈疏眯起眼一看,這群鲛人生了雙足,身上同樣穿着龍绡衣,唯有發鬓是青色的鱗片,能辨出與人無異。
晴空如練,那鱗片恰好一映日光,晃了沈疏一眼。
不知為何,隻是這一晃,沈疏就覺得身體沒來由地難受起來,舌腔裡彌漫起中藥的澀苦,渾身上下跟着燥熱,像被螞蟻爬了身似的。
他咽了咽喉嚨,拿手背靠上額頭。
不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