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歲生日那天,徐念溪醒來是下午三點。
她沒許願,隻盯着漆黑的出租房牆壁等着時間過,想,永遠不會再好了。
事實也是這樣。
房東昨晚給她發了消息,原本一個月2500的房租,漲到3000。
她盯着這個數字良久,躊躇着打字,想和房東商量一下價格。
她租了這房子兩年,期間見證了房租從1900漲到3000。
如果是原來的她,一個月多出500雖然貴,但是咬咬牙還是能給的。
畢竟這房子電梯房,又近地鐵。
雖然是老小區,但是在南城也是很多打工人心中的天菜了。
房東很晚才回,那會兒徐念溪有些睡意,手機也沒開提示音,但那個瞬間,就是莫名驚醒。
然後看到,房東回的消息。
吳老闆:愛租不租。你覺得貴,一些人還搶着要。
睡意一下子像被真空機抽走,徐念溪看着這行字,不說話。
房東翻備忘錄:你今年五月給的租金,還有幾天就到半年了。你不租,就趕緊搬出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徐念溪良久才回複了句:知道了。
那會兒正好是晚上十一點,還有一個小時到她二十五歲生日。
小時候總感覺,生日是個神聖的日子。那一天得開心得快樂,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得為它讓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徐念溪沒有這個想法。
甚至懼怕起生日的到來。
一天一天逼近的時間,好像在倒數着什麼的流逝。
可能性?
必要性?
但不論是什麼,她沒有看見光亮。
徐念溪沒有睡意,卻也不知道幹什麼,在床上翻來覆去。
多次看了支付寶的餘額。
五萬七百三十五塊四毛。
一個再用七百多一點就會跌到五萬以下的數字。
她有很嚴重的焦慮症。
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存款大于五萬。
一旦低于這個數字,她就會很焦慮,整宿整宿睡不着覺,大把大把地掉頭發。
很顯然,交完房租以後,她的存款一定會比五萬少。
更可悲的是,她也不能像之前一樣安慰自己,很快能再次存夠五萬。
畢竟,她離職快三個月了。
沒有工作,談何有收入。
那晚,徐念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着。睡着又醒來,醒來又睡着,夢見了無數光怪陸離的景象。
她不記得有什麼了,卻很久才緩過來。
拿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動關機的手機充上電。
手機屏幕是出租屋裡唯一的光亮。
魯惟與早上九點發了消息:寶貝!生日快樂!!!想要什麼和你爹說,雖然你爹也沒錢,但是給你買禮物的錢還是有的。
徐念溪情不自禁勾下唇角,許久沒做這個動作,有一點僵硬:不用買了,沒什麼想要的。
魯惟與和她是高中同學,兜兜轉轉挺多年,關系還一直很好。
魯惟與在看手機,一通電話直接打過來。
“真沒什麼想要的?”
“嗯。”徐念溪,“等你明年考上編制,再說吧。”
魯惟與聽她這麼說,又開始大放厥詞,“那肯定的。明年我必上岸。”
徐念溪聽她說完,肯定了幾句,才慢慢道,“小魚……”
“怎麼了?”
徐念溪聲音有些堵,輕咳一聲,話才出口,“我要回西津了。”
魯惟與沉默了一會兒,“認真的嗎?”
徐念溪起身,拉開窗簾。一時天色大亮。正下午三四點,陽光灑下來,街道上零零碎碎幾個人。
她看不清他們長相,隻覺得陽光刺眼,讓她鼻尖發軟。
徐念溪重新拉上窗簾,“認真的。不回去能幹嘛呢。”
魯惟與狠狠罵了一句髒話,“那個老東西怎麼不去死!”
三個月前,徐念溪從公司離職。
走時并不體面。
她對接過的制藥企業老闆娘周清沖進公司,當着所有人的面,指着她的鼻子,罵她,小賤人,不要臉,勾引她老公陳國平。
老闆娘長得富态,又愛正紅唇色,口出惡言的樣子活像要把人吞下去。
徐念溪從沒有做過她口中說的那種惡心事。
自然辯解。
但是她忘了,有時候沒有言辭激烈地拒絕也是種錯誤。
所有人都認定她欲絕歡迎。
久了。
甚至她自己都覺得她有錯。
“你哪裡有錯?明明是陳國平那個老東西犯賤。那麼大個公司老總,你給他翻譯了那麼久,才兩萬五的翻譯費他都不肯給,”魯惟與罵道,“你要是敢翻臉,這兩萬五他更不會給了。你那是為了錢!”
魯惟與雖然一直在西津,但她們每天都會聊天。
三個月前的一天,徐念溪發來消息,說她接到了一個制藥企業的法翻兼職,周末兩天,她跟着去平城,全天跟随。
因為是對接的藥企,專業名詞多,時間緊任務重,老闆陳國平給出兩萬五翻譯費。
徐念溪那時候,還和魯惟與說,等錢到賬了,給她買個銀手镯。
剩下的錢,存在銀行。
她再好好工作,争取在三十五歲之前,買一套自己的房子。
不用很大,三十平就夠了,自己一個人住。
魯惟與甚至還記得,那個時候徐念溪聲音裡帶着笑意,有着對未來的憧憬。
可沒想到,短短一個星期之後,徐念溪發來消息:陳國平不肯結翻譯費。
魯惟與是知道,她為了這個活廢了多少精力的:為什麼?他不是很認可你的工作嗎?
徐念溪發過來幾張聊天記錄,她和陳國平的。
從剛開始客套的工作交接。
到後面她找陳國平要錢,他邊推脫邊爹味發言,指點江山說徐念溪再怎麼努力,也買不起南城的一個單間。
再到毫不掩飾的讓她過來酒店,兩個人耍耍,他不僅給她結翻譯費,還給她買房。
魯惟與越看越火大:這不是性騷擾嗎?你讓他滾沒。
徐念溪回得慢:沒有。我還是想要錢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很多東西都能被用作交換。
喜惡、原則、時間、精力……
在錢面前,她沒有那麼有骨氣。
魯惟與打好字,又删除,重複好一會兒。
如果這事發生在她身上,她也沒有骨氣說,兩萬五不要就不要了,和陳國平鬧個魚死網破。
最後能做的是默默替徐念溪祈禱,希望這件事能圓滿解決。
可很多時候,不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