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源執黑子立刻吞噬了白子一大片地方,眼看着白子就要落下下風,楚醒安走上前眼疾手快放下一顆白子,白字瞬間活了過來,又與黑子有了一戰之力。
這一子妙啊。
楚清源擡頭看向楚醒安,楚醒安低着頭目光依舊在哪一盤棋局之上,雙手垂直放在身側,手指小幅度的擺動着像是在思考下一步怎麼走。
他讓楚醒安站在一邊是讓她反省的,不是讓她在一邊破解棋局的,楚清源伸手将面前的棋子伸手一揮,黑白棋子立刻亂成了一團,所有的走向全被打散。
楚醒安一眼不發,腦中卻浮現了那棋局的樣子。
她記憶力極好,幾乎是過目不忘,所以楚清源這舉動打亂不了一點楚醒安的思緒。
楚清源或許也意識到了自己舉動何其幼稚,看着不動如山的楚醒安終于是歎了口氣,無可奈何道:“你知道你今日做了什麼嗎?”
楚醒安聽到這句話才擡起頭來看向楚清源,楚清源的眸子依舊是如暖玉一般地看着她,眼中隻有溫柔沒有責怪,也帶着看穿一切的清醒。
他全部知道了。
既然這樣也沒有隐藏的必要了。
楚醒安淡聲道:“我知道,可這是太後自讨苦吃,她總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殿中隻有父女兩人,誰都沒有開口,殿中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屋外寒風蕭瑟,從窗戶的縫隙中席卷而來,台前的一支蠟燭被吹滅,殿中的光線更加昏暗了。
她聽楚清源緩聲道:“你知道做完這一切的後果嗎?太後不會放過你的。”
楚醒安面露不屑,冷哼出聲:“我就算不做太後也不會放過了,反正我這輩子與太後與沈如意與沈家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楚醒安的眼中帶着堅定的信念,她已經将覆滅沈家成為了這一生的執念。
楚清源猛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杯子瞬間四分五裂,茶水濺在楚醒安的裙擺上她也隻是毫不在意甩了甩裙子。
楚清源脾性一向溫和,從來不與他人為難,平日對下寬厚,還從未見他發過這麼大的火。
站在外間等待的元安一下就吓住了,跪在地上不停顫抖。
楚醒安的心緒依舊是沒有什麼波動。
兩人就像是莫名的争鋒,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最後還是楚清源先撐不住。
他往後踉跄幾句,最終不堪重負在承足上坐下,他捂着臉半晌才才崩潰哭出了聲。
元安聽到動靜急忙爬了進來,他抱住楚清源也跟着哭了起來,口中不停地喊着陛下,陛下。
妻子被父親所殺,女兒又要殺了母親,這種鑽心之痛,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夠堅持住的呢,又有幾個人能夠清醒地接受呢。
殿中的氣憤實在是過于壓抑了,楚醒安直直跪在地上,眼淚似決堤的洪水一樣從眼中流出,可是她的神情又是那麼的冷漠,極具的割舍顯出一片悲涼之像。
楚清源擡起頭,眼淚已經沒有再流了,可是雙眼猩紅面容頹喪,真真像個遲暮老者。
他啞口出聲:“你明白自己再做些什麼嗎?這一步踏出去就沒有後悔之路,以後富貴由命,生死由天。”
楚醒安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個頭,她用掉了極大的力氣,一聲聲仿佛要将自己的顱骨給磕碎,饒是如此,楚醒安依舊一字一句,帶着别人撬動不了的堅定:“兒臣永遠不會後悔。”
楚清源像是累了一般揮揮手,楚醒安慢慢站起身,因為跪的時間太久而差點又跪在了地上,還是元安連忙上前扶了楚醒安一把。
楚醒安點頭道謝:“謝謝元安公公。”
元安紅着眼:“殿下客氣了。”
楚醒安扶着牆緩緩走了出大殿之内。
楚清源看着楚醒安的背影逐漸變小,變模糊,逐漸與自己記憶中天真浪漫的小人重合。
沅沅叫着爹爹,乳牙掉了還未長出,柔順的頭發綁成了兩個團子,上面還别了一圈毛毛,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蘆死活不願意松開。
瑩潤清澈的大眼睛,奶凍似的皮膚,拉着自己地衣袖不停地喊着爹爹,喊得楚清源一顆心都化成了水。
他問沅沅以後想做什麼。
奶團子一樣地小人皺着眉認真想了想:“我要像爹爹一樣成為大俠,走遍世界,行俠仗義,成為大英雄。”
這句話把楚清源逗得直樂,抹了抹她軟乎乎的小臉柔聲道:“沅沅想走遍世界呀。”
沅沅點了點頭,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整個人的控制不住地往後仰,還都是楚清源抱住她才不讓她摔下。
作為一位父親,他比所有人都了解楚醒安,楚醒安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他都會竭力支持。
他知道楚醒安不喜歡皇宮,從十歲來到這裡的那一刻無數次偷溜皇宮跑到外面去玩,每次被發現時他也隻是無奈一笑。
他想,等這裡所有事情結束以後就帶着他們母女倆離開,再也不回這個充滿貪婪腐敗的地方。
可惜世事從來不會如人所願。
以前想要走遍世間大川,行俠仗義的孩子也會在某一刻改變。
她說她要當王爺,想要權勢,想要站在頂峰之上俯瞰衆人,哪怕是犧牲無數人的代價。
楚清源哭的從來不是自己親人血殘,而是以前那個隻會抓着袖子叫爹爹的善良小孩已經消失不見了。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一女子站在面前,神情悲怆地看着他。
楚清源伸出手,口中喃喃道:“白荷。”
女子微微一笑,她說:“沅沅想做什麼就讓她去做吧,我相信我的女兒不會變成嗜血殺人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