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是!”他一把抱住我,不容我推辭,“不是你的問題!傻瓜,你、你别亂想呀!”
我沒有亂想,但我也抱住他,臉埋在他胸口,發出委屈的聲音:“嗚嗚……”
“——别嗚嗚呀,大小姐!”馬爾科慌了,“不是不是,不是你的問題!”
“就是我的問題!”我要大聲“嗚嗚”,用盡我全部的力氣,“……嗚嗚,都是我不好,我耽擱了你的時間!”
“哎呀,沒有沒有,傻瓜,你别嗚嗚呀!”
“都怪我!”
“沒有,沒有!不怪你,不是你的問題……真的!你聽我解釋!”
……
書上說了,以退為進的技巧,其使用要點在于引蛇出洞,點到即止即可。
既然馬爾科願意解釋,那我不嗚嗚了,豎起耳朵聽他講——
“那你解釋!”
我變臉比翻書還快。
他愣了愣,一臉的哭笑不得。
“哎喲,大小姐……”馬爾科大概發現我在逢場作戲了,開始跟我讨價還價,“那我解釋了,你就别掉小珍珠了,好不好?”
“嗯,好。”我答應他。小珍珠說不掉就不掉,我的身體非常配合。
“我好了,你解釋吧!”
“這麼快?”
“嗯,快解釋呀——”
我在等他解釋,但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隻顧着擦拭我臉上未幹的淚痕。
……馬爾科不會是反悔了吧?
那我會不開心的!我先把眉頭蹙起來,作出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從前我和卡卡西一起追綜藝,電影明星教授了“三秒落淚”的表演技巧,卡卡西讓我學——那時我不知道學這能有什麼用,現在我知道了。
三秒鐘,如果馬爾科不開口,我就掉小珍珠。
我的演技很好,幾乎以假亂真。隻要一噘嘴,三秒内,小珍珠就可以從我眼睛裡滾下來。
我默數着倒計時,三、二、一……
“這是什麼表情?”馬爾科突然問我,“又要掉小珍珠了是不是?”
“嗯!”我承認,我要掉了。
“哎呀,真是的……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别掉小珍珠了。”
他知道我在欲擒故縱,不免笑出聲來,聲音清亮高遠,但不含歡愉。當聲音停下,笑意也随之停止。他的眼睛靜谧深邃,潭水之上蔭蔽重重,不見天日。
我仍抱着他,望着他,等他給我一個答複。
當聲音徹底消逝,馬爾科眸光一沉,緩緩說起:“其實……我明白你的意思,修兵的、卡卡西的,我也知道——你們很珍惜這個機會,想送我去更大的舞台,是嗎?”
“嗯嗯!是呀!”我連連點頭,是這個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無論是對于我、還是對于修兵、卡卡西,“讀書有用”都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事實上,人總是因為環境而改變,故而人生裡許多的選擇都未必一直“正确”。而“讀書”不一樣——“書中自有顔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對知識的渴慕無論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都是絕對正确的。
最高科學院是最高級别的知識殿堂。和他們打交道并不代表榮譽,但一定意味着對知識锲而不舍追求。
而追求知識意味着探索世界;探索世界等同于認識自己;認識自己方可以了解自己;了解自己才能夠成為自己、做自己——我早說了,在這裡,每個人的課題都是做自己。
追求知識,無疑是一條自我認識的康莊之路。
人該往高處走,最高科學院無疑是醫學界的群山之巅。
我以為他不知道,但修兵已經解釋過了,那個舞台遠比他想象中更遼闊。
他可是一隻鳥,鳥兒就應該去遼闊的天空盡情翺翔,不是嗎?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
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半年。我自诩對他了解。
他對知識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或許他隻是有點困惑,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阻礙了他——我當然有一個猜測,但我不能直截了當地把窗戶紙捅破,不能逼着他去面對。
除非他自己開口,親自對我說——
“我知道那很好,但我……”馬爾科說道,“我……能行嗎?那麼大的舞台,而且是給人演講……”
“之前上課……那些教授都很會講。我倒是見識過一些大場面,但那都是閑雜人等,沒有這麼學術。而且他們的用詞都很文雅,我的話……不太會說那種詞語,而且還有口癖……”
“大小姐,你不知道……”
“其實,我發表出去的那幾篇文章,修兵真的幫我潤色很多。我自己……寫不了那麼精彩的文章啊……”
他磕磕絆絆地表達,聲如細蚊,越來越微弱。還好我聽力極佳,換了别人還真不一定能聽清。
他垂着頭,并沒有哭,可我不知怎的,竟然想笑。
“馬爾科,你蹲下。”
“嗯?”
“你去台階下面站着!”
“……哦,好。”
我指揮他下去站着,他太高了,這樣我沒有辦法摟住他的脖子。
有關他的顧慮,我沒有辦法一一回答。他能不能行,要他做過之後才會有答案。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這樣的馬爾科……莫名的可愛呢。
我要為他澄清一件事。
卡卡西剛剛教會了我,于無聲處聽驚雷。我也要使用這樣的技巧,它很好地幫助了修兵,也會很好的幫助馬爾科——畢竟他們都是那種溫柔的人。隻有溫柔的人,才會因為照顧别人,疏忽自己、苛責自己。
“你看我。”
“嗯?”
馬爾科站好了,平視着我的眼睛。
我摟住他脖子,親密地貼近他的身體。
“唔、怎麼了,”馬爾科不明所以,卻笑着,不同于先前那種,他笑得油然開懷,“怎麼了呀?剛才還哭,怎麼又突然笑起來了yoi?”
我笑他,告訴他:“馬爾科,你隻有這個時候才會有口癖。”
“呃……是、是嗎?”他竟然不自知。
“是呀,”我和他拉開距離,重複剛才的對話,“自從你開始上學,你就沒有口癖,說話也很文明。”
“呃,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如果他不信,那我再演示給他看——
當我抱過去,他的口癖出現了;而我離開,他的口癖也會消失。
但他沒有别的朋友,隻有我們。而我們之中,修兵和卡卡西明确拒絕和同性貼貼,所以隻有我會和他貼貼,他的口癖也隻有我會聽見。
我并不覺得它有什麼不好,恰恰相反,我感受不到他的情緒,口癖的出現是對我的提醒——我沒有心去感受,但我可以利用通感,體會到“馬爾科感到愉悅”。
“你看,口癖隻有親近的時候才會出現!”
“它很可愛,是可愛的聲音!”
……
我沒有辦法預測未來,但我必須告訴他,有一點他是錯的。
卡卡西剛才展示了利用底線思維,以小博大。這是一個很好的技巧。我固然沒有辦法預測未來,但我可以證明他所想象的“未來”存在錯誤——懷疑的種子一旦播撒,一點是錯的,别的又有幾分正确呢?
“在台上,口癖不會出現,”我可以斷言。
“……”馬爾科猛然一愣。
就像他說的,真正正确的道路根本不存在“錯誤”。
那些他所“以為”的未來,終究隻是他以為的。它不是真的,真相如何,仍需時間去檢驗。
我不用說了。他什麼都懂。
太陽漸漸西斜,微風撩動他柔軟的發絲。
等他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我,那蓦然回首的姿态裡,幹淨的眼眸還像是稚氣未脫的少年。
我伸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他的臉。那些可愛的聲音又從他喉嚨裡湧現,但那些泉水一樣湧動的歡愉卻永遠不會在别的場合響起。
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我的。
我告訴馬爾科,它是我的。
我才不會覺得它有什麼不好,我隻會感謝他真情的饋贈。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它是我們關系親密的代表,是獨屬于我們的“秘密”。
“……下次要表達開心,就不用再學小貓,我可以發出‘馬爾科的聲音’yoi~”
“哈哈,”馬爾科悶聲笑,頭偏去一側不再注視我,卻遙望着屋檐外自由遼闊的天空。
那片天空廣袤無垠,蔚藍和潔白是勇敢的色彩。
世上哪有鳥兒不眷戀天空?他或許累了,累了當然可以休息。但當他休整完畢,天空仍然會召喚,他也仍然會響應天空的呼應。
——這很浪漫,不是嗎?
風把發絲送進了我微張的嘴唇裡,我因此發現了我在笑。
“去試試吧,好嗎?”
“這是你期待的嗎?”
“當然了。”
“那……”
他沉默着,凝視着天空的浮雲。
恰逢有鳥從那片天空飛過。鳥兒不應該困在屋檐下,那雙翅膀應該去天空翺翔。
“好吧,”馬爾科轉過頭來,“但是明天開會,現在才開始準備……來得及嗎?”
“來得及!”我脫口而出。
怎麼會來不及呢!想要“開始”,什麼時候都不算晚!
馬爾科是不是忘記了,他從來不是一個人,他的身後還有我們——一個人的力量固然微弱,可倘若支援他的是一整個家庭呢?
在那片明媚的春光裡,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修兵和卡卡西一左一右,抄着手,依靠着門框。聽了半天牆角,終于閃亮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