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肢體接觸。因為我沒有心,這是我唯一可以感受世界的方法。
我會抱緊他的。我沒有心,不會害羞,完全沒有那些情緒。隻要他願意,我就會用力地抱緊他。
馬爾科是願意的呀!
他始終笑着,不斷漏出口癖:“其實我很好奇yoi……你無法感受情緒,那怎麼跟人交流呢?”
“用技巧!”
“技巧?”他愣了愣,“和人相處靠‘技巧’嗎?”
“嗯……”
我從書上學來很多技巧,譬如和他說要吃羊肉湯就是其中一種。
《親密關系學》上介紹的:情感是一種柔軟的東西,一段親密關系的本質是互相展示和接受彼此的“柔軟”。過度的理智會像穿上了一副冰冷的铠甲,使得雙方不能靠近。所以“示弱”是任何親密關系展開的不二法門。
但我并不知道到底應該示什麼弱?我沒有感情的“弱”可以展示,身為管理員,我和絕大多數人都有能力的絕對差異。
書上看來的“理論技巧”對我而言也非常難以實踐。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摸索出了這技巧的本質。
“……要訣是說不理智的話。”我試圖和馬爾科介紹我的訣竅。
“不理智的話?”他愣了愣,“什麼是不理智的話?”
“如果是小說裡有的情形,可以參考小說;如果小說裡沒有,那就學小孩子說話——說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話就好了。”
“居然……是這樣嗎?”
我擔心他知道真相後感覺被“欺騙”——雖然我沒有心。
但聽完我的秘訣,馬爾科隻是了悟一般的微笑。
“真聰明啊,難怪從前我一點都沒有發現……但這種‘不理智的話’你好像沒有對我說過啊?”
“我說過了。”
“說過嗎?”
“嗯……我有問你要羊肉湯!”
那晚以後,我和馬爾科明顯變得親近了許多。
和親近的人說些不理智的話,是一種“撒嬌”,會拉近兩人的距離——我在書上看來的“理論技巧”,已經分别在修兵和卡卡西身上實驗過了,很好用,于是我也和馬爾科撒嬌。
“……居然是一種技巧嗎?”他苦笑了聲,“你的技巧是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啊?”
“嗯,是的。”
所以我很少用技巧,對馬爾科隻用過一次羊肉湯,這一次被他用真誠化解。至今都讓我深感遺憾。
我不敢再這樣做,在我發現馬爾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以後,我不再這樣。我擔心那些無關現實的廢話,他會花費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去實現——那樣就不再是拉近距離的方法,而是對他寶貴生命的浪費。
“對不起,馬爾科。”
“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用技巧是不真誠的表現……真正的相處并不需要技巧。”
“可你沒有心啊!你隻能用技巧,而且你用技巧的目的不是拉近距離嗎?”
“嗯,是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相處,但又想和你變得親近一些。”
“那就沒關系呀,”他拍拍我的臉,反而笑着安慰我,“如果大小姐的目的是想和我親近一點,那就把你的技巧全部用出來吧——”
慰藉是一種感情。我無法得到真正的安慰。但我看了許多書,我知道這是一句溫暖的話。
小說裡常常出現,如果男主角對女主角訴說,女孩會感動地落淚。我雖然沒有感動,但我會為它微笑,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
“馬爾科……”我往前挪了挪,要靠他近一點。
“嗯?”他也輕輕地靠近我。
月光在我們之間流淌。朦胧中别有一番滋味。
它不在天邊,就在眼前;不是天涯海角,是觸手可及。
我從被子裡鑽出來,和他并肩躺着。
我們從來沒有這樣說過話,上一次這樣躺着是他剛來的時候,那天晚上我甚至不敢動,僵硬得像一具躺在棺材裡的死屍。今天不一樣,窗外有星星,我們枕着同一個枕頭,面面相對。
我可以看到馬爾科的眼睛,幹淨明亮,深邃的眼窩像小池塘倒映明月星河。他的眼神沉靜溫和,很漂亮,比天上的星星更吸引我。
我忍不住告訴他:“其實……”
“其實?”
“其實我很喜歡你!”
“呃……”他愣了下。
“真的!”我怕他不相信我的判斷,忙解釋道,“和讨厭的人在一起,隻會打起來。怎麼可能還一起睡覺呢?”
“……唔,那倒也是,”他油然地笑了笑。
“真的!”我肯定,“最後一口羊肉湯的話,就算卡卡西搶,我也會生氣的。但是馬爾科,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給你喝。”
“……”馬爾科沒有接話。
寂靜中,我聽到他的心跳重重地一墜,像星星“撲通”一聲墜入水裡,再往後的躍動時而沖上雲霄,時而墜入海底……我不太懂。
但他笑着,摸着我的頭,用星星月亮都沉醉的語氣告之我:“傻瓜,我不會搶你的羊肉湯。”
“我知道,我是說——”
“不用說,我知道。”
他用拇指壓住了我的嘴唇,沒什麼力道,但恰到好處地止住了我的話語。
這太好了。我不喜歡和人接觸,不喜歡每說一句話都得另說十句解釋——那很累,将使我的人生充斥辯解,而除了辯解,什麼都不剩。
可沒有人的人生本該是那樣的,我最讨厭麻煩。馬爾科能懂真的太好了。
那我們将會有更多時間去感受火與光将我們包裹。當我看着他,而他也看着我。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他一直笑着,我隐約察覺到我似乎也笑了。
“你笑什麼?”馬爾科撥開我額前的碎發。
“我在笑嗎?”我不知道,是他告訴我,“你在笑呢,大小姐——你在開心什麼?”
“馬爾科,我沒有心,也不能‘開心’。”
“好吧……”他輕輕歎息,“那,大小姐為什麼會笑呢?”
這是一個好問題,有助于我了解自己。
我認真地思考,眼下似乎沒有什麼值得微笑的事情。如果我會笑,那一定是因為他的眼睛幹淨而深邃,而我非常喜歡萬千變化裡,永恒不變的日月星辰。
我想到了答案:“因為很新奇。”
“新奇?”
“是的。我們以前沒有這樣說過話。”
“嗯,是啊……之前,我都很少和你說話。”
我們之前從不這樣。之前總是我睡了,而他在學習。偶爾聊天,也隻是我趴在他胸口,不會像今天這樣平視着彼此的眼睛。
馬爾科會掖好被角,在我們之間握住了我的手。
“我在校園論壇裡看到……你這樣的劉海叫公主切?”
“是的。”
“果然是公主呢。”他輕輕地笑了笑。
“我不是公主,馬爾科,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管理員。我甚至沒有名字。”
“可是你有公主的教養,說話做事都很文雅。之前……我在海上見過很多人,僞裝成王族的人一眼就會被識破,隻有那種真正的王才會有特别好的教養。”
這番話在我聽來略微古怪。
我沒有及時答複,不确定他是否回憶起了魚人島的見聞,但他說的沒錯,盡管我認為多少有點倒果為因。
“馬爾科,”我不想讨論魚人島如何,隻是陳述自己的觀點,“事實上,教養來源于教育,而教育是一種稀缺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