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旗木卡卡西的“可靠”,其根本原因是他是個倒黴鬼。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邪門的真人,運氣差到了一定的境界,一個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但凡卡卡西選中且買回的方便面必定沒有調料包——這種離奇的極小概率事件,在我們家居然屬于見怪不怪的日常。
他的離譜包括且不限于“蓋帽一定會砸到我”“買雞蛋随手拿一盒,能精準選中有臭蛋的一盒”“給第二天早上準備牛奶,進超市随手拿一件,那一瓶好巧不巧當晚就過期”“吃飯減免活動,能得到優惠的概率是99%,但很不巧,我們就是那個1%”——卡卡西不是故意,我們測試過了,他就是純倒黴。
運氣原本應該是一個平均數,一個人不可能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沒有好運吧?理論上沒有這種情況,可惜理論是理論,生活是生活。卡卡西這個人跟運氣一絲都不沾邊。
在他身上發生的離譜事件,别說我了,就連活了幾百歲的修兵也沒見過。
明明是卡卡西照顧我,而我們家的“生活”卻全權交給修兵來管,這件事能發生自然有内在的邏輯和道理。要說卡卡西的“邪門”,我和修兵面面相觑,隻剩下無奈。唯有卡卡西不認命,還在掙紮。
他咬着牙:“這次我一定能刮出來!”
我早已勸過他住口,不要立Flag,也在他失敗以後安慰他“一等獎很難,我和修兵也沒中”。
修兵也勸他别再耿耿于懷,傷身體,刮刮樂是消遣,他怎麼還較上勁了?
“……”他不要,他犟得很。
我和修兵沒有辦法,勸不住,陪他吧。每年都有保留活動刮刮樂,這麼多年下來已經習慣成自然。
“上次聚餐,卡卡西不是跟你講過他抽獎萬分之一的概率但一直沒有中過嗎?”修兵告訴馬爾科,“這事是真的,我們認識至今,卡卡西從來沒有中過獎。”
上次聚餐,修兵沒有告訴馬爾科這些話,一方面因為電話頻頻,太忙;另一方面,初來乍到的馬爾科需要的是“震撼”,而不是“真相”。
當他擔心孤身潛入的卡卡西有可能像他過去那位兄弟一樣不能折返,他需要有人告訴他“兩個世界不一樣,這裡沒有劇本,萬分之一就是萬分之一,無需因為小概率事件而憂慮”,而不是“的确有這種可能”。
表達是一種藝術,隸屬于文學的一種。
在特定的情形下,有選擇地隐瞞一部分真相并非“撒謊”。
“……真相是他運氣很差,萬分之一的概率其實并不小,中個十塊二十塊的安慰獎易如反掌。”
“喂……”被拆台的卡卡西瞪圓了眼。
“你的确有點太倒黴了。”修兵堅持說。
馬爾科饒有興緻地聽,修兵更多說了幾句:“不過他自己運氣背,但可以給别人帶來好運。”
“是嗎?!”
“嗯,”修兵放下了筷子,“他真的很邪門,我和大小姐懷疑卡卡西有魔法。”
“是的!”我也肯定這件事,“卡卡西會魔法!會讓别人變得很好運!”
“……”馬爾科半張着嘴,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态。
“你之前運氣怎麼樣?”我問馬爾科,“屬于好運的那種人嗎?”
“呃,那要看哪方面,”他給出了一個讓我意外的回答,“抽獎什麼的……倒沒中過獎,不過要說惡魔果實的話——”
“果實怎麼了?”卡卡西正襟危坐。
“啊?沒什麼,我的果實非常稀有,”馬爾科道,“聽說大海上許多人趨之若鹜,但它偏偏到了我的手上……之前我一直被說運氣好,一張嘴天上落下個雞蛋什麼的,簡直是奇迹啊!”
一如他所言,惡魔果實意味着能力,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能力等同于财富,自然備受推崇。
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确是暗暗果實的出現誘發了白胡子海賊團的慘劇。
可是有關過去,他可以提,我們卻不可以。
即便他說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屋子裡也略微沉默了一陣。靜谧裡,唯有熱烈的爐火燒得湯鍋咕噜作響。
“……要說奇迹的話,你提前來這裡也算是奇迹了。”修兵忽然說道。
“是嗎?”
“是的,在此之前,這個世界隻有卡卡西一個人有提前到來的經曆。而且和你的情況也不一樣。”我肯定道,問卡卡西,“辦事處有新的說法嗎?”
“沒有,”他低頭刮了張刮刮樂,明顯沒中,眉頭不由地緊了緊。
“……辦事處的結論恐怕要等海賊劇組完全散場才能知曉,現在上報的名義是‘不死鳥果實的特異性’,也不能查證,先這樣吧。”
卡卡西有一茬沒一茬地接着話,心思分明不在此處。眼看他身邊堆疊的刮刮樂越來越多,手上刮獎的動作卻越來越暴躁,我和修兵了然于胸。
隻有馬爾科不懂,認真問着:“怎麼了,沒中嗎?”
“沒中……可惡,到底是誰在中啊!”
卡卡西咬牙切齒,看向我——
我正襟危坐。不是我。我看向修兵。
修兵也正襟危坐。也不是他,他看向馬爾科。
馬爾科推了下眼鏡,一臉費解:“……你們剛剛說動物?”
他不尋常的姿态好像預示着點什麼,我探頭過去看,他卻遮住了不讓我看。
“動物怎麼分啊?”
“分水生組和陸生組,”卡卡西解釋,“水生組的獎金大于陸生組,整體遵循體型原則。”
馬爾科似懂非懂地點着頭,緩緩掏出一張:“我好像刮到一張貓?”
“貓?”卡卡西接過了,隻一瞬,驚呼道,“什麼貓,這是老虎!”
“我看看!”修兵連忙接過了,我也湊上去觀摩。
是老虎,雖然是一個貓貓頭,但腦門上赫然标注着一個“王”字。
陸生組最大的動物是象,一等獎,會有金色邊框;然後是二等獎“獅、虎、豹”,馬爾科這是刮出了陸生組二等獎的“老虎”!
“——哇!馬爾科!”卡卡西驚得話都說不清楚,“我第一次見到獎!”
“啊,哈哈,是嗎?”馬爾科反應平平,“我還有一張。”
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施施然再拿出一張刮刮樂。十六字的獎區,他隻刮開了一個小口,就隻有十六分之一的概率,上面卻赫然出現了一條魚。
世界上體型最大的動物是鲸魚。
若是鲸魚,則是水生組的一等獎,會有金色的邊框;他這個沒有邊框,我不認識,交給卡卡西認定:“啊!是海豚!”
“海豚是幾等獎?”
“二等獎,一百萬!”
“!”
沉默震耳欲聾。
“啊!!!!!!!!”
“啊啊啊!!!!”
“馬爾科真有你的!!!”
“啊!!!!”
……
我也沒有想到今年的年關會變成這樣。
修兵有稿件寫了,可以緊急采訪“福利刮刮樂二等獎得主”,詢問其中獎感言,介紹福利刮刮樂體系——
辦事處的福利刮刮樂隻作用于管理員的任務獎金,并不對外發售,純屬内部循環,要說中獎——所有管理員都知道有中獎概率,知道水生組、陸生組、體型越大獎項越大,但對“中獎”本身鮮有耳聞。
這涉及到了刮刮樂的組成。
但凡管理員完成任務,将自動扣除任務金額的百分之二購買刮刮樂。而對于高級别的管理員來說,一年要完成的指标是一百萬,自動購買一萬張刮刮樂。
就我們家的經驗而言,刮一張刮刮樂是希望;刮十張刮刮樂是快樂;刮一百張刮刮樂姑且還能算作遊戲;但當刮一千張刮刮樂時,刮刮樂和上班已經并無二緻;更别提是一萬張刮刮樂……
刮刮樂中大獎概率千萬分之一,獎金千萬到十萬不等;安慰獎萬分之一,獎金十塊到一百不等;若純粹為了獎金,刮一萬張刮刮樂不會帶來快樂,隻會帶來一年一度的痛不欲生。
所以刮刮樂從來是餘興節目:
購買基數大的,都是排外靠前的管理員,但因為手上刮刮樂數量太多,一般沒有會管理員會一張張地刮,不刮自然也不會去兌換;而排外靠後的管理員樂于刮獎,一年手上卻沒有太多,中獎概率極小。
我們家情況特殊,卡卡西喜歡參加考驗運氣的活動,每年都會領取回來,作為我們家的保留節目。
過去六年,我們一共刮了超過十萬張,卻沒有中過一次大獎。卡卡西手裡連“安慰”都沒有,隻有我和修兵手上能零碎兌換些“額外收益”。
今天太過例外。
這不是幸運,這是奇迹!
修兵要趕緊寫稿、卡卡西要把剩下一萬多張刮刮樂都刮開——他邪門至極,偏偏不信邪,年年都要自我挑戰。今天更多一個自我挑戰的理由:萬一刮出其他圖案,正好給修兵作寫作素材。
客廳裡忽然隻剩下我和馬爾科兩個。
烤全羊吃完了,還剩下一鍋熱騰騰的羊肉湯。我裹着辣椒面,大快朵頤。
馬爾科幫我涮肉,人坐在我身邊,偶爾顯出了幾分不知所措。
這讓我詫異。秋去冬來不過短短三個月,可這三個月的相處裡,我以為馬爾科理應适應了這裡。
這裡是他的家,我是他的家人,他不應該不自在?
但人在不知所措的時候會有一些多餘的肢體動作,我見他三番兩次莫名其妙地把袖子撸了起來。天氣好冷,我又給他撸了回去。
他看着我,不語而笑。
“怎麼了嗎?”我放下了筷子。
“啊?”馬爾科微微一怔,猛搖頭,“沒有啊!”
“好吧。”如果沒有,我要繼續吃飯了。
他卻又笑起來,笑得眼睛粘合不見:“羊肉湯好吃嗎,大小姐?”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羊肉湯!
我不假思索:“好吃啊!”
“這是我……第一次賺錢,”他油然說起,“賺錢真不容易,還是搶比較容易。”
我瞬間警覺:“馬爾科,你不要危險發言!這裡不可以搶東西!”
“沒有啦,我隻是感慨一下,”他拍拍我的頭,仍笑着,莫名歡愉着,把肉都往我碗裡夾,“雖然搶東西很容易,但請大小姐吃羊肉湯的話,還是自己賺來的錢更讓人滿足。”
“你說‘真的’!你沒有騙我!”
“真的,”他對我承諾,“怎麼可能騙你啊?我哪有那膽子……”
我低着頭吃肉,沒有聽到他嘀嘀咕咕說什麼。
等我吃完一碗肉再去問他,他自己都忘記了。
“好吃嗎?”馬爾科隻是問我。
“好吃。”我放下筷子,把手塞到他手心裡,“你看,一點也不冷!”
“哈哈——那你多吃點。”
他不是要去搶東西的意思,我如釋重負。
我也對他承諾:“我會全部吃光!一滴湯都不剩!”
羊肉湯就是最棒的!
雖然冬天還沒有徹底過去,但我單方面宣布,春天來了!